傍晚，林家
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人叫她下楼吃饭。她的晚餐，依旧是由林伯母用那个卡通饭盒盛好，冷冷地放在她房门口。
她默默地吃完这顿味同嚼蜡的晚餐。刚放下筷子，敲门声就响了，伴随着林伯母故作温和的声音。
“若馨，吃完了吗？伯母和你伯父进来啦？”
“伯父伯母请进。”
若馨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鼻音。
林伯母推门进来，迅速收走空饭盒，同时用眼神狠狠看了后面的若牧伯父一眼，示意他赶紧说话，然后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若牧伯父和若馨，气氛有些凝滞。
“若馨，我...”
若牧伯父搓着手，脸上写满了窘迫和难以启齿。
“伯父，你不用说了。”
若馨抬起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今天下午一点多，我在...楼梯口都听到了。”
“你...你都听到了？”
若牧伯父一愣，脸上闪过愧疚和慌乱。
“嗯。”
若馨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我不会嫁给凌啸的。至于那个特例名额，可以给林悦。”
她顿了顿，看向伯父，语气疏离而客气。
“就当是谢谢您和林伯母这些年的照顾了。”
说完，她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闷声道。
“如果没别的事，伯父您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若牧伯父看着床上那团微微颤抖的被子，又瞥见床下地板上那若有若无的细微痕迹，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嗯。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门外，他背靠着墙壁，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了丝丝血迹，身体因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
...
深夜，万籁俱寂。
若馨并没有睡着。
她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正准备蹲下从床底拖出那只早已收拾好的旧行李箱时，目光瞥见房门底下，不知何时被人塞进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她心中一紧，轻轻走过去捡起来。
信封很沉，里面似乎是一张卡和一封信。
她借着窗外雷城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抽出信纸。
上面是伯父若牧那熟悉而略显潦草的字迹：
【若馨侄女：
伯父无能，让你受委屈了。这些年你在家中的处境，伯父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原谅伯父性格懦弱，无力抗衡，唯有暗中愧疚，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此卡乃雷光银行黑卡，里面存放的，是雷城政务厅这些年按月发放给你的、真正的、全额抚养金。每次伯父代领后，只抽取其中一小部分交予你伯母，谎称金额即止，其余皆分文未动存入此卡，积攒至今，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你安身立命。
今晚见你神情，伯父便知你去意已决。既如此，不必再带任何行囊，以免惹人注目。今夜子时过后，家中智能锁的安保系统我会暂时屏蔽，你可悄然离去。
此去望你珍重。往后雷城发放的抚养金，会按时打入此卡。这是伯父唯一能为你做的、微不足道的补偿了。
勿念。
若牧 （亲笔）】
若馨看着看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睛中流出，大滴大滴地砸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小时候初见伯父时，伯父偷偷给她买糖人的慈爱。
想起了十岁那年检测结果出来后，伯父红着眼圈却依旧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伯父养你”。
并想方设法为她找来各种基础功法书籍，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徒劳。
“伯父…谢谢你…”
她捂住嘴，压抑着哽咽，心中百感交集。
她没有再犹豫，将信和卡仔细收好。
只背了一个双肩包，装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少量必需品，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房间，毅然决然地轻轻打开房门。
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打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家门，融入了雷城璀璨而冰冷的夜色之中。
家门轻轻合拢。
楼梯的阴影里，若牧伯父缓缓走了出来，左手散发着弱弱的金光，紧紧握着一个还在散发着微弱干扰波动的信号屏蔽器，另一只手的掌心，则贴了一张创口贴，贴上残留着些许的血迹。
他走到家中智能锁控制面板前，默默地看着上面代表着安全的绿色指示灯重新亮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发出一声悠长而无力的叹息，身影显得格外佝偻而孤独。
...
...
“滴——认证通过。若馨小姐，夜间出行，请注意安全。”
温和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合金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若馨背着她那个并不鼓囊的双肩包，一步踏出了微光庭苑小区的大门，将那个承载了她太多复杂记忆的家，暂时抛在了身后。
雷城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遵循着本能，朝着与城市中心相反的方向——城外走去。
夜晚的雷城第三区依旧喧闹，悬浮车流的灯光如同流淌的星河，但街道上的行人已稀疏了不少。
就在若馨穿过一个街口，准备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时，一阵喧哗夹杂着粗鄙的笑骂声从斜后方传来。
“阿啸哥！牛逼啊！听说你今天提亲成功了？真要娶了若馨那个小妞？”
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醉意。
若馨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只是耳朵悄然竖了起来。
只见街角拐出来三个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子，都是一头染得焦黄的、根根竖起的杀马特发型，穿着印着骷髅头的黑色紧身背心和破洞短裤，脚上踩着人字拖，打扮流里流气。
他们裸露的胳膊和胸口上，歪歪扭扭地纹着些丑陋的图案，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精和烟草混合的臭味，走路东倒西歪，显然喝了不少。
被两人架在中间、稍微高大些的那个，正是凌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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