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镇的夜空被寒风撕扯,守备府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硫磺、硝石和铁锈的刺鼻气味。谢宝树带着一群被紧急征召、满脸茫然的边军士卒和镇民,如同工蚁般穿梭忙碌。一袋袋泛黄的硫磺、带着咸苦味的硝石、漆黑的木炭粉被源源不断地运入守备府后院临时清空的库房。铁匠铺里所有的废铁渣、碎瓷片、甚至破损的犁铧、锈蚀的箭头都被搜刮一空,堆成了小山。
“大人…您要的‘土特产’…差不多齐了…”谢宝树灰头土脸地跑进正堂,小眼睛被硫磺熏得通红,带着哭腔,“可…可这玩意儿味道冲得慌,还…还容易着火…卑职惶恐,这…这到底是要干啥啊?”
萧凡正伏在桌案上,对着一张简陋却标注详细的云河镇及周边地形图凝神思索。图上,几条关键的峡谷、隘口、河道被朱砂笔重重圈出。听到谢宝树的声音,他头也不抬:“硝六成,硫磺一成半,炭粉两成半,碾磨极细,均匀混合,以干透的油纸或厚布包裹,压紧成拳头大小。记住,绝不可见明火!铁渣、碎瓷片,分装另存。”
谢宝树听得目瞪口呆:“碾…碾磨混合?包…包裹?大人…这…这听着像…像过年放的大炮仗?”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完全不敢相信。
“炮仗?”萧凡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如同燃烧的幽火,“是能送龙武卫‘上天’的‘大炮仗’!去办!找几个心细胆大、手脚麻利、家中无牵绊的士卒来做!告诉他们,此物凶险,操作不慎,粉身碎骨!但若成了,便是阻敌利器,保家之功!每人赏银百两,战后再加!”
谢宝树被“粉身碎骨”和“赏银百两”砸得晕头转向,小脸煞白又透红,一咬牙:“是!卑职…卑职亲自盯着!保证不出岔子!” 他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人要玩一把大的!比守备府夜宴、比野狼滩还大!
“惊鸿姑娘,”萧凡的目光转向如同影子般静立在角落的青衫女子,“高焕所部动向?”
惊鸿无声上前,将一张刚收到的、用炭笔简单勾勒的路线图铺在萧凡案上:“‘青鹞’回报:高焕部三千龙武卫,轻装疾行,已过‘黑石峪’,正沿官道直扑云河镇。前锋斥候距镇不足三百里。依其速度,最快五日后黄昏可抵。其部携带强弩三百,小型投石机二十架,辎重不多,显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萧凡的目光在地图与路线图之间快速移动,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云河镇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个位置:“‘落鹰峡’!”
落鹰峡,是官道进入云河盆地的最后一道险隘。两侧山崖陡峭如削,中间官道狭窄曲折,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峡谷出口处,便是水流湍急的云河支流“响水涧”。
“此处,便是龙武卫的‘惊雷火雨’葬身之地!”萧凡眼中精光爆射,“惊鸿姑娘,烦请你的人,配合王栓儿,立刻前往落鹰峡布置!峡谷两侧崖顶,挖掘浅坑,埋设我们特制的‘炮仗’!引线务必足够长,以竹管或陶管保护,延伸至峡谷出口侧后方隐蔽处!响水涧上游,堆积巨石、枯木,准备截流!待龙武卫前锋大部进入峡谷,中军抵达最窄处时…”
萧凡的手猛地一握:“引爆火雷!制造山崩落石假象,阻断其前军退路!同时,炸开上游临时水坝!以洪水冲击其混乱中军!此二击,不求全歼,只求将其先锋、中军彻底搅乱、分割、迟滞于峡谷之中!”
“峡谷出口外,”萧凡的手指指向地图上响水涧下游的一片开阔河滩地,“石虎!”
“卑职在!”石虎应声而入,他刚安排完密信护送,一身风尘。
“由你统率云河镇所有能战之兵,不必多,精选五百悍卒即可!携带强弓硬弩,多备火箭!在峡谷出口外的河滩地预设阵地!待峡谷内火雷炸响、洪水冲击、敌军大乱之际…”
萧凡的声音带着森然杀意:“以火箭覆盖!目标,峡谷出口及混乱的龙武卫中军!射空三轮,立刻后撤,绝不恋战!记住,此战目的,非歼敌,乃阻敌!迟滞其脚步,打掉其锐气,制造混乱恐慌,让其疑有重兵埋伏!迫使其不敢连夜强攻云河镇,只能原地整顿,至少为我们再争取一夜时间!”
石虎听得热血沸腾,又觉心惊肉跳。以区区数百边军,利用地利和那闻所未闻的“火雷”,去硬撼三千装备精良的龙武卫前锋?这简直是刀尖上跳舞!但他对萧凡已近乎盲从,重重抱拳:“卑职明白!定让那高焕,未至云河镇,先闻‘惊雷火雨’!”
“惊鸿姑娘,”萧凡最后看向惊鸿,“你的人,负责监控龙武卫后续动向,尤其是其后勤辎重队的位置。同时,在峡谷混乱之后,设法散布谣言,就说…钦差大人已调集北境数镇边军精锐,在云河镇外布下天罗地网,专候龙武卫入瓮!要让恐慌,在他们自己人中蔓延!”
惊鸿微微颔首,银质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她明白,萧凡这是要将心理战与物理打击结合,将落鹰峡变成高焕的噩梦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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