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这日晌午,冷家院里那棵老梨树刚冒出嫩芽,灰狼正趴在树荫下打盹儿。
突然,老狗竖起耳朵,独眼警惕地望向院门——外头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还夹杂着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军子!快出来!林秀花在灶房喊,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慌乱,来客了!
冷志军刚放下擦到一半的猎枪,院门就被推开了。
打头的是杨家屯的王媒婆,这老太太穿着崭新的蓝布褂子,头发抹得油光水亮,活像只花枝招展的老母鸡。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妇人,一个挎着盖红布的篮子,一个抱着匹花布。
“哎哟,这就是咱们的大英雄吧?”伴随着王媒婆那如同铜锣一般响亮的嗓音,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走到冷志军面前。
“瞧瞧这身材,这眉眼,简直跟画里的人儿一模一样啊!”王媒婆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冷志军,那眼神就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冷志军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发烫。
而此时,原本躲在一旁的灰狼被王媒婆这大嗓门和夸张的举动吓得够呛,它“嗖”的一下,像一道闪电一样钻进了柴火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秀花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招呼客人,一边把王媒婆往堂屋里让,一边给冷志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冷志军心领神会,急忙找了个借口,说要去井台打水,然后拎起水桶,像脚底抹了油一样,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然而,他刚出院门,就看见刘振钢正蹲在墙根下,悠闲地嗑着瓜子,那络腮胡上还沾着几颗瓜子壳,看起来有些滑稽。
“咋样?”刘振钢一看到冷志军,立刻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挤眉弄眼地说道,“这都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拨了吧?”
冷志军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听到刘振钢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飞起一脚,将刘振钢面前的瓜子皮踢得老远,没好气地说道:“少在这儿看我的笑话!”
井台边已经聚集了几个洗菜的妇人,她们一边洗菜,一边叽叽喳喳地闲聊着。当看到冷志军走过来时,她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了,仿佛在议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李婶子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要我说啊,老张家的闺女最合适不过了,那屁股大得呀,肯定好生养!”
赵大娘听了,很是不以为然,她猛地一甩手中湿漉漉的芹菜,反驳道:“呸!你可别瞎说了,刘家沟那姑娘才叫一个俊呢,而且还是个初中生呢!”
冷志军对这些妇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只是闷着头打水,桶里的水都快满出来了,他却还在不停地装着。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瞥见胡安娜正拎着药筐从屯口走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棉袄,在这灰扑扑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显眼。
胡安娜显然也注意到了井台边的阵势,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身就要绕道而行。
“安娜!”冷志军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喊出了这一嗓子。
这一喊可不要紧,井台边的妇人们就像听到了命令一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几十道目光如同箭一般直直地射向了胡安娜。
胡安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她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药筐给掉到地上。
“我……我爹等着用药呢……”胡安娜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她结结巴巴地说完,扭头就跑,辫梢上的红头绳在风中一跳一跳的。
冷志军站在原地,目光紧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一道孤单的身影。他的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就在这时,刘振钢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像幽灵一样悄悄地凑到冷志军的耳边,阴恻恻地说道:“哟呵,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啦……”
冷志军心中本来就烦躁不堪,被刘振钢这么一调侃,顿时怒从心头起,他飞起一脚踹向刘振钢,嘴里骂道:“滚蛋!”
这一脚力道不小,刘振钢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而水桶里的水也因为这一踹,溅了出来,溅湿了冷志军的裤腿。
冷志军顾不上这些,转身快步往家走去。一进家门,堂屋里的说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朵。原来,王媒婆正在屋里给冷志军的父母说亲呢。
王媒婆正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地数说着那位相亲姑娘的各种好处:“……家里有五间大瓦房,陪嫁还有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呢,这姑娘一过门就能当家作主……”
冷志军走进屋里,王媒婆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满脸堆笑地说:“军子啊,不是大娘我夸口,这姑娘可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的好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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