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
没有预兆，没有警示。
当第一抹异样的绯红透过层层伪装，渗入防空洞内部，映在紧张忙碌的众人脸上时，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同时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烨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赵建国用镜片巧妙折射进来的、用于判断昼夜的光斑。原本该是明亮或昏黄的光线，此刻却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不祥的暗红色。
来了。
他甚至不需要去看脑海中的倒计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报。
“来了！”林烨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动作同时停滞。陈海握紧了手中的刀，赵建国放下了打磨到一半的金属片，王磊从设备前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苏婉儿下意识地靠近父母，紧紧握住了他们的手。
没有欢呼，没有绝望的哭喊。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直面终局的平静。
“封闭所有通风口！启动内循环过滤系统！检查所有缝隙的密封！”林烨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将众人从僵直中唤醒。
这是他们演练过无数次的预案。
陈海和赵建国如同两台精准的机器，迅速冲向几个主要的通风管道口，将早已准备好的、用橡胶和湿泥土混合制成的密封塞狠狠砸入，再用木槌夯实。王磊则扑向那台利用汽车空调改造的、简陋无比的空气内循环过滤装置，颤抖着按下了启动按钮。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开始将洞内有限的空气强行通过填充了活性炭和HEPA滤棉的箱子。
苏婉儿和父母则快速用浸湿的布条，塞住门缝、观察孔以及任何可能透气的微小缝隙。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退到了洞窟最深处，远离入口。应急灯被调至最暗，只留下必要的轮廓光。洞内陷入一种压抑的、仿佛墓穴般的昏暗与寂静。
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以及过滤装置单调的嗡鸣。
然后，声音传来了。
起初是细微的、如同沙砾摩擦玻璃的嘶嘶声，若有若无。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连绵不绝的、令人牙酸的嗖嗖声，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以极高的速度摩擦着大气层，撕裂着天空。
洞顶开始传来细密而急促的敲击声，噼里啪啦，越来越密集，如同亿万颗冰冷的血珠砸落在岩石上。那是被“净化之雨”波及的、较小颗粒的陨石碎屑。
整个山体，似乎都在这种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微微颤抖。
洞内的暗红色光斑，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郁，最终化为一片几乎不透光的、令人窒息的暗红帷幕，将洞内的一切都染上了地狱般的色彩。
没有人说话。苏母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祈祷。苏父将母女俩搂在怀里，身体微微发抖。王磊双手抱头，蜷缩在设备旁。赵建国靠着冰冷的岩壁，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血红。陈海则死死盯着闸门的方向，肌肉紧绷，如同一尊随时准备暴起搏命的石像。
林烨站在众人前方，背对着那片不祥的红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冷静到极点的光芒。他感受着大地的微颤，听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代表毁灭的协奏曲，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此刻，外面的世界正在经历着什么。城市在燃烧，文明在崩塌，无数生命在哀嚎中转化为无知无觉的嗜血怪物。繁华的街道将化为尸山血海，熟悉的家园将沦为死亡巢穴。
他重活一世，依旧未能阻止这场灾难。他拯救的，仅仅只有身边这寥寥数人。
这种无力感，比直面“创世纪”的基因士兵更让他感到窒息。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岩浆中跋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那令人疯狂的嗖嗖声和敲击声，终于开始减弱，频率逐渐降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洞顶不再震颤。
那片暗红色的光斑，颜色也开始缓缓褪去，最终恢复成了正常的、属于夜晚的黑暗。
结束了？
不，这只是开始。
“净化之雨”结束了，但“X病毒”的肆虐，才刚刚拉开序幕。
洞内的过滤系统依旧在轰鸣。没有人敢轻易去触碰那些密封设施。
林烨走到王磊的工作站前，低声道：“尝试接收外部信号，任何频段。”
王磊颤抖着手，打开了几台无线电接收设备。扬声器里，不再是单调的电流沙沙声，而是被各种极端扭曲、断断续续的杂音所充斥——绝望的尖叫、混乱的枪声、非人的嘶吼、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地狱背景音的、低沉的、集体性的呻吟……
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清晰的、来自官方或军方的紧急广播片段，但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最高级别的灾难警报，要求民众寻找坚固掩体避难，警告感染者具有极强攻击性……但这些广播，往往在播报到一半时，就戛然而止，被无尽的噪音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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