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京郊皇庄的田垄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皇帝难得偷得半日清闲,又听闻皇庄试种秦昭拿出的“玉麦”种子长势良好,颇具潜力,便起了兴致,决定低调带着萧贵妃和小公主秦昭,轻车简从,微服前来查看。
庄头得了密令,早早将闲杂人等清开一片区域,只留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在精心伺候那片被视为“新奇高产作物”的玉麦苗。
皇帝一身常服,气度依旧不凡,与同样装扮素雅的萧贵妃并肩而行,看着垄间那些已长到半尺高、叶片宽大油绿的幼苗,脸上露出期许的笑容。秦昭更是兴奋,像只出了笼的小雀儿,在爹娘身边蹦蹦跳跳,小手指着田里,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种在怡景苑的玉麦如何如何。
“昭昭,慢些跑,当心脚下泥泞。” 萧贵妃温柔地提醒,目光时刻追随着女儿。
“知道啦母妃!” 秦昭嘴上应着,脚步却不停。她对这片广阔的田地充满了好奇,尤其看到远处田埂上似乎围了几个人,隐隐有争执的声音传来,更是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父皇,母妃,我去那边看看!” 秦昭指着人群的方向,不等父母细问,已经像只灵活的小兔子,提着裙角就朝那边溜了过去。皇帝和萧贵妃相视一笑,并未阻止,只示意两个便装侍卫远远跟着保护。
秦昭挤进围观的人群缝隙,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裤腿挽到膝盖、赤着双脚沾满泥巴的老农,正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跟庄头模样的人争执着。
那老农头发花白,乱糟糟地用根草绳束着,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喷着唾沫星子:
“…刘庄头!您甭跟俺讲那些个虚的!俺陈老倔种了一辈子地,伺候过的庄稼比你吃过的盐还多!这‘玉麦’是好东西,杆子壮实,穗子瞧着也大,俺承认!可您那套伺候法,不行!”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着面前几垄明显过于稀疏、苗子看着有些“水嫩”的玉麦地,“啥叫‘精耕细作’?不是把苗子当祖宗供着!您瞧瞧您让人干的,苗距恨不得隔开三尺远,肥堆得冒尖儿,水浇得透透的,生怕渴着它!
苗子是长得快,看着绿油油挺喜人,可根呢?根都浮在浅土里,没往下扎!这杆子看着高,里面是虚的!等它抽穗灌浆,再碰上场大风大雨,您就瞧着吧,全得趴窝!这叫种地?这叫糟蹋好种子!”
被称作刘庄头的中年人显然气得不轻,指着陈老倔:“陈老倔!你少在这胡咧咧!这是皇庄!种的是贵人们要看的新奇物!按的是上头发下来的规矩!你懂规矩吗?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规矩?规矩也得看地气儿答不答应!” 陈老倔寸步不让,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庄头脸上,“俺的法子咋了?苗距一尺半足矣,让它叶子能挨着叶子,互相挡着点风!
肥要足但不能堆在根下烧根,得在垄间开沟深埋!水?这玉麦看着喜水,其实苗期旱它一旱,逼着它根往下扎,扎得深才立得稳!灌浆时候再给足水!您那法子,是把苗子养成绣花枕头了,看着光鲜,不经风雨!等秋后收成,您那穗子能比俺伺候的沉?俺看悬!”
两人你来我往,争得面红耳赤。围观的多是庄户人,有的点头附和陈老倔,觉得他说得在理;有的则畏惧刘庄头的权威,不敢出声。
秦昭看得津津有味。她虽不太懂那些具体的耕作道理,但陈老倔那股子为了“种好地”而据理力争的倔强劲儿,还有他话语里对“根扎得深才立得稳”的强调,让她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尤其是听到“绣花枕头”时,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童音在有些紧张的争执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陈老倔和刘庄头同时一愣,循声看来,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穿着虽不华丽却明显料子极好的小姑娘,正站在人群里,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刘庄头心里“咯噔”一下,他虽不认识秦昭,但看这气度打扮,还有远处那两个明显是护卫的壮汉,立刻猜到这是贵人带来的孩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斥责的话也咽了回去。
陈老倔却没那么多弯弯绕,他正在气头上,见一个小娃娃也敢笑话他,更是不爽,粗声粗气地道:“小丫头片子,笑啥笑?俺说得不对?”
秦昭一点也不怕他凶巴巴的样子,反而觉得这老头儿又倔又直,很有趣。她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小脸,脆生生地说:“老爷爷,您说得对!根要扎得深才不怕风!
就像我的玉麦苗,也不能太娇气!要让它自己使劲儿往下扎根才行!” 她想起了自己照顾怡景苑玉麦苗时,看到雨后有些苗反而更精神了。
陈老倔一愣,没想到这小娃娃还能说出点门道来,尤其听到“玉麦苗”三个字,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玉麦苗?你…你也种这‘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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