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酒有些烫,奴家帮您吹吹。”
一只白得几乎透明的手端着碧玉杯,递到了胡三的嘴边。
胡三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紧接着,是一块剥好了皮的葡萄,带着凉意塞进了他满是胡茬的嘴里。
他眯起眼,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女人如绸缎般光滑的背脊上用力搓了一把。
手感真好。比北境那硬邦邦的马鬃、比死人身上冰冷的铁甲,要好上一万倍。
这里是秦淮河畔最奢华的画舫“醉红楼”。
半个月前,胡三还是个在死人堆里打滚、啃着掺了沙子的硬面饼的黑狼卫千夫长。他的手上全是老茧和冻疮,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洗不掉的汗酸味和血腥气。
但现在,他穿着只有江南士绅才穿得起的蜀锦长袍,脚上蹬着粉底皂靴,坐的是铺了虎皮的太师椅。
“胡将军,这‘女儿红’可是埋了二十年的陈酿,合不合您的口味?”
坐在对面的钱万通满脸堆笑,那张肥硕的脸上写满了谄媚。他是金陵城数得着的盐商,三天前还因为私藏存盐被胡三带人堵在巷子里,差点一刀砍了。
现在,他是胡三的座上宾。
“好酒!”
胡三打了个酒嗝,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了,“比俺们那嘎达的烧刀子强!那玩意儿喝了烧喉咙,这个……润!”
“将军喜欢就好。”
钱万通拍了拍手。
两名小厮抬着一口红木箱子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打开盖子。
没有金银那种俗气的反光。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张地契,还有一把雕工精美的黄铜钥匙。
“将军随陛下南征北战,劳苦功高。”
钱万通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得像是见到了亲爹,“这是城西‘留园’的钥匙,原是前朝宰相的私宅,小人买下来孝敬将军。另外那几千亩良田,都在城外最好的地段,佃户都是现成的,将军以后就是坐地收租的老爷。”
胡三的眼睛直了。
他是个孤儿,在北境吃百家饭长大,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两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
现在,有人送了他一座园林,还有几千亩地。
“这……这不太好吧?”
胡三吞了口唾沫,手却不听使唤地伸向那把钥匙,“陛下有令,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哎哟,我的大将军!”
钱万通故作惊讶,一把将钥匙塞进胡三手里,“这哪是拿?这是小人送的!是小人的一片孝心!再说了,陛下只说不抢,没说不能收礼啊。您看看周围,哪个将军不是三妻四妾?您这都是为了大周流过血的,享受享受怎么了?”
胡三捏着那把冰凉的钥匙,脑海里闪过周辰那张冷峻的脸。
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娇艳欲滴的美人,又看了看那箱地契。
手心里的汗,把钥匙攥得温热。
“也是。”
胡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不就是为了这点东西吗?”
他抓起酒壶,仰头猛灌。
钱万通看着胡三那贪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阴狠。
这帮北方蛮子,刀枪不入,但只要用钱和女人一泡,骨头就酥了。
“砰!”
画舫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江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
铁牛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手里提着半只烧鸡,身上还穿着那套沉重的板甲,走起路来哐哐作响。
“胡三!你小子躲这儿快活来了?”
铁牛大嗓门一吼,震得那几个歌姬花容失色,尖叫着缩成一团。
胡三吓得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连忙推开怀里的女人,站起来行礼:“牛……牛哥!您怎么来了?”
“俺饿了,找你喝酒!”
铁牛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席面上,抓起桌上的肘子就啃,“听说你小子最近发财了?这地方看着真他娘的阔气!”
钱万通眼珠一转,连忙凑上去给铁牛倒酒。
“这位便是铁牛将军吧?久仰大名!简直是再世李逵啊!”
钱万通马屁拍得震天响,“将军既然来了,那就是给小人面子。来人!把那对扬州双生子带上来,伺候铁牛将军!”
片刻后,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身穿薄纱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铁牛看直了眼。
他这辈子除了打铁就是打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那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过来,他手里的烧鸡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牛哥……”
胡三凑过来,把那把钥匙往袖子里藏了藏,试探着说道,“这钱掌柜是个懂事的。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是不是也该……歇歇了?”
铁牛啃着肘子,看了看胡三,又看了看那对双胞胎。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哥说过,糖衣炮弹比真炮弹还厉害。
可这“糖衣”实在太甜了,甜得让人张不开嘴骂娘。
“吃!先吃饱了再说!”
铁牛闷哼一声,抓起酒坛子灌了一口,却没有去碰那两个女人。但他也没有掀桌子,更没有把钱万通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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