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沉默地看着。看着老兵们挥汗如雨，用最原始的方式消耗着宝贵的体力，却收效甚微。看着铁牛在示范一个格挡反击动作时，因为动作过于刚猛而差点失去平衡，引来旁边几个老兵善意的哄笑和调侃。
“铁牛！悠着点！别小鬼子没捅着，先把自个儿腰闪了！”
“哈哈！牛哥这招‘野牛冲撞’使出来，小鬼子怕是要吓尿裤子！”
“少他妈废话！有本事练练！” 铁牛脸一红，梗着脖子吼道，又狠狠一枪托砸在木桩上。
哄笑声中，训练暂时告一段落。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到简易土灶旁，用破搪瓷碗舀起锅里翻滚的、稀薄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糊糊，蹲在地上“呼噜呼噜”地喝起来。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流下，滴落在泥土里。
林锋的目光扫过这些沉默或说笑的老兵。他们的装备确实精良，眼神也足够锐利，但战术理念的落后，是装备无法弥补的巨大鸿沟。在这个残酷的战场上，这种原始的战斗方式，只会带来更多无谓的牺牲…
就在这时，靠近帐篷这边休息的几个老兵，一边吸溜着稀糊糊，一边低声议论起来，话题显然又绕到了林锋身上。
“…看见没？角落那顶帐篷里，那位‘神仙’还在挺尸呢。” 一个脸上带着痞气的老兵（绰号“油条”）朝林锋帐篷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都他妈三天了，屁大点动静没有。陈连长硬塞进来的宝贝疙瘩？我看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
“少说两句，”旁边一个年纪稍大、面相沉稳的老兵（老吴）低声劝道，但眼神也瞥了一眼帐篷，带着一丝无奈，“伤得确实重。听抬回来的兄弟说，左胳膊都焦了，肋骨断了好几根…”
“伤得重？” 油条嗤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故意让帐篷里的人能听见，“伤得重就能听风辨位、指哪炸哪了？真他妈当自己是活神仙了？我看啊，八成是踩了狗屎运，再加上石头哥是真牛逼，才捡了条命回来！现在倒好，躺那儿装大爷了！”
“油条！” 老吴皱着眉低喝一声，想制止他。
“咋地？我说错了？” 油条梗着脖子，声音更大，“排里刚折了柱子他们几个好手，正缺人呢！结果塞进来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神仙’和一个吓破胆的怂包新兵（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正在帐篷角落缩成一团、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赵小栓）！这不是添乱是什么？还他妈‘幽灵兵’？我看是‘瘟神兵’！晦气！”
帐篷里，林锋闭着眼睛，仿佛对外面的议论充耳不闻。但紧握的右拳指节已经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左臂烙伤处那诡异的麻痒感如同被点燃的火苗，烧灼着他的神经。他必须忍耐！
就在这时，土灶另一边的争论声突然大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要我说，对付鬼子那种小队摸哨，就得像铁牛刚才那样！先下手为强！发现动静，立刻扑上去！趁他没反应过来，一刺刀撂倒！干净利索！” 一个脸上带着新伤疤的年轻士兵（小武）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放屁！” 旁边一个颧骨高耸、眼神阴鸷的老兵（绰号“老鹞”）立刻反驳，声音沙哑，“你他妈当鬼子是木头桩子？等你扑上去？鬼子精着呢！发现动静，第一时间肯定是找掩体，开枪示警！你扑上去就是活靶子！找死！”
“那你说怎么办？缩着等死？” 小武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怎么办？” 老鹞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糊糊，“得动脑子！先隐蔽！看清楚对方人数、位置！然后…要么绕后摸掉他！要么用手榴弹招呼！再不济，也得等其他人包抄到位！硬冲？那是蠢货干的事！”
“隐蔽？绕后？等你磨磨蹭蹭看清楚，鬼子早他妈跑没影了！或者把大部队招来了！” 小武急了，脸红脖子粗地争辩，“就得快！狠！打他个措手不及！”
“快？快得过子弹？” 老鹞阴恻恻地反问。
“你那是怂！”
“你那是没脑子！”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周围的士兵也分成了两派，有的支持小武的勇猛突袭，有的赞同老鹞的谨慎隐蔽，互相争论不休，谁也拿不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高效方案。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这场关于遭遇战如何快速隐蔽接敌的争论，清晰地钻入了林锋的耳中。两种观点，代表了战场上最常见的两种极端思路——要么鲁莽强攻，要么过于保守。在“狼牙”的战术体系里，都有其致命的缺陷，缺乏一种高效、安全、可协同的中间方案。
职业的本能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胸腔里剧烈翻涌！一个清晰、高效、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的战术方案——三三制进攻队形雏形——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三人一组，三角站位，交替掩护推进，火力不间断，既能快速接敌压制，又能最大限度保证安全，随时支援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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