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得低，青云宗杂役院的饭堂里，油灯的光昏昏沉沉晃着。凌云端着缺了个口的粗瓷碗，刚在角落木桌坐下，就见对面的狗蛋飞快往他碗里拨了半块糙米饼。
“云哥，你昨儿没吃饭，快吃。”狗蛋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眼睛还瞟着门口——杂役管事王虎正叉腰站在那儿，手里的牛皮鞭在掌心抽得啪啪响，谁要是动作慢了，准得挨上一鞭。
凌云看着碗里那块带着焦黑的糙米饼，指尖微顿。这具身体的原主，三天前就是为了抢块饼，被王虎踹到石阶上没了气。而他自封九成神力降临青岚界，这还是头回尝到“饿”的滋味，也是头回触碰到这般微薄的善意。
“谢了。”他轻声道，掰了小块饼塞进嘴里。粗糙的谷物刺得喉咙发疼，还带着点陈腐的霉味，和九重天外那些蕴满灵气的仙果天差地别。可嚼着嚼着，胃里竟慢慢暖起来，连带着傍晚的寒气都散了些。
没等他再吃第二口，饭堂门口突然乱起来。三个穿青色外门服饰的弟子走了进来，为首的李师兄甩着袖子，一进门就把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王管事！淬体汤呢？又想拿草根糊弄我们？”
王虎立马堆起笑，颠颠递过三个冒着热气的陶碗：“李师兄息怒，刚熬好的，您快尝尝。”碗里的汤泛着浅金，飘着几片灵药叶，灵气顺着碗口飘出来，周围杂役弟子的喉咙都悄悄动了动——这淬体汤是外门专属，杂役弟子连闻都算僭越。
李师兄喝了一口，脸瞬间沉了，抬手就把碗砸在地上。陶碗“哐当”碎成几瓣，金汤溅了狗蛋一裤腿，烫得他猛地缩腿，却没敢哼一声。
“这叫淬体汤？跟白水有区别吗！”李师兄抬脚就往王虎肚子上踹，“是不是把灵药换了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王虎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赔笑：“是小的疏忽，明天一定多放灵药，您饶了小的吧……”
周围杂役弟子全低下头，没人敢吭声。凌云却注意到，狗蛋攥着筷子的手在发抖，指节都泛了白，眼里的委屈快溢出来，却死死咬着唇没哭——他前几天就是因为多要了半勺粥，被王虎扇了两巴掌。
“住手。”
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饭堂里瞬间静了。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角落，只见凌云慢慢站起身，手里还端着那碗没吃完的糙米粥。
李师兄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你个废灵根，也敢管我的事？”
凌云没接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陶碗碎片。借着油灯的光，他指尖拂过碎片上残留的药渣，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那根本不是淬体用的灵药，而是随处可见的枯叶草，不仅没灵气，还会压制修士的灵力。
“李师兄，”凌云抬眼，语气平静，“这汤里加了枯叶草，长期喝下去，别说引气入体，怕是连修为都会倒退。”
李师兄一愣，随即脸色变了。他最近总觉得修炼进度慢，还以为是自己资质问题，现在听凌云这么一说，顿时起了疑心。他转头瞪向王虎：“他说的是真的？”
王虎脸都白了，急忙摆手：“胡说！他一个废灵根懂什么？是他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师兄去后厨查一下便知。”凌云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笃定，“枯叶草的根是黑色的，和灵药须根很好区分，一查便知。”
李师兄盯着王虎看了几秒，见他眼神躲闪，心里便有了数。他冷哼一声：“好，明天我就去查！要是真像他说的，你这管事也别当了！”说完，带着另外两个外门弟子甩袖走了。
王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凌云，眼神里淬着毒，却没敢当场发作——李师兄既然放了话，他要是现在动凌云，就是自找不痛快。他狠狠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饭堂里的人也陆续散了，狗蛋拉着凌云的袖子，声音发颤：“云哥，你惹上王虎了，他肯定会报复你的……”
凌云把剩下的糙米饼推回给狗蛋：“没事，你先回去休息。”他知道王虎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没法看着有人仗着身份欺负人，更没法看着像狗蛋这样的孩子，连口饱饭都吃不安稳。
等狗蛋走后，凌云回到自己住的柴房。柴房里堆着半人高的干柴，角落里铺着稻草，寒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他盘膝坐在稻草上，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杂役弟子唯一能拿到的修炼功法，《引气诀》。
他翻开册子，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这本功法粗浅至极，寻常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感应到灵气，可他刚按照功法运转气息，周围稀薄的灵气就像被磁石吸引般，朝着他的丹田涌来。
但就在灵气要进入丹田时，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挡住了去路——这是他自封神力时特意留下的“枷锁”。他要体验真正的凡人修仙路，靠自己的力量打破枷锁，修复这具身体受损的灵根。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内视丹田时，发现这具身体的灵根并非真的“废”，而是被一层极淡的“天道浊气”裹着。这浊气是他降临凡间时，天道规则产生的反噬，只要炼化了这股浊气，灵根不仅能恢复，甚至可能比普通修士的灵根更强。
“倒也算个意外之喜。”凌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原本以为这场历练只是体验凡人情绪，没想到刚开局就有了收获。他闭上眼睛，继续运转《引气诀》，一点点引导灵气冲刷那层屏障，同时开始推演炼化浊气的方法——以他曾经身为天道的底蕴，这点小事，不过是时间问题。
夜色渐深，柴房里的油灯渐渐弱了下去。凌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像一层无形的光膜，将他与这凡俗的柴房悄然隔开。他能清晰听到远处外门弟子修炼时灵力运转的声音，能感受到山间妖兽的呼吸，甚至能隐约察觉到，青云宗后山深处，藏着一股微弱却古老的灵气——那或许，就是他后续修复灵根的关键。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王虎的报复、外门弟子的轻视、灵根修复的难题，还有那些未知的挑战，都在等着他。但他并不畏惧，反而有些期待——这些鲜活的困境，这些真实的情绪，不正是他此行要寻找的“有情”之道吗？
窗外的风还在吹，干柴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凌云依旧保持着修炼的姿势，眼底的平静里，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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