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辉堂的后院,是阳光吝于眷顾的角落,一片被精心雕琢的辉煌所刻意遗忘的疮痍。高耸的朱红宫墙在前殿投下威严的影子,却也将后院彻底笼罩在终年不散的阴冷潮湿之中。与前殿那灼灼耀眼的金碧辉煌、琉璃瓦在稀薄阳光下流淌的光河相比,这里更像是所有奢华背后必须隐藏起来的、蠕动的肚肠,堆砌着维持光鲜所必需的肮脏与无休止的劳碌。空气永远凝固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劣质皂角刺鼻的碱味、污水长期淤积散发的腐臭,以及一丝丝、一缕缕,从紧邻的净房(厕所)缝隙里顽强渗出的、温热而腥臊的粪便气息。它们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次呼吸。
在这里劳作的低等杂役们,如同灰色的耗子,眼神空洞,步履蹒跚。他们的衣衫永远灰扑扑、油腻腻,紧贴着瘦骨嶙峋或浮肿虚胖的身体。脸上带着长期被役使、被轻贱后深入骨髓的麻木,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早已被沉重的活计和随时可能降临的责罚磨平。他们沉默地穿梭在堆积如山的待刷洗马桶、夜壶和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之间,动作机械而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
“以后你就睡这儿!”一个面皮白净却眼神刻薄的太监尖着嗓子喝道,他极力捏着鼻子,两根保养得宜的手指翘起,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腐蚀性。他用镶嵌着云纹的靴尖,嫌恶地踢了踢墙角那一堆颜色发黑、结块、散发着浓重霉烂味的稻草铺,“呸!真是晦气!算你祖上积了八辈子阴德,才能踏进三殿下这锦辉堂的地界!别不知好歹!”
他顿了顿,三角眼里射出毒针般的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新来的、浑身狼狈不堪的少年,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威胁:“仔细你那身贱皮!殿下规矩大过天,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冲撞了哪位贵人,或是脏了哪位贵人的眼,仔细把你全身的骨头一寸寸敲碎了,剁成肉泥,去喂殿下新得的那几条西域獒犬!那些畜生,可是最爱吃活食儿!”
另一个稍胖些的太监嗤笑一声,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从旁边一个破木箱里胡乱扯出一套灰扑扑、硬得像干涸的板刷、几乎能立起来的旧杂役服,那衣服上浸染着经年累月的汗臭、污渍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劈头盖脸地扔到沈玠单薄的身上。
“换上!麻利点!别用你那身烂肉脏了殿下的地界儿!”他呵斥道,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玷污。
两人交代完,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忙不迭地转身退了出去,厚重的木门被“哐当”一声从外面死死挂上了锁。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如同敲响了又一道绝望的丧钟。
沈玠被扔进了一间紧挨着净房的低矮窝棚。这里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个废弃的、堆满了破旧清扫工具和等待刷洗的马桶的储藏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扇糊着破烂窗纸的小窗,透进一点惨淡的灰光。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更加具体和浓烈,几乎令人窒息。角落里那层薄薄潮湿、粘腻、散发着刺鼻霉味的稻草,便是他全部的“床榻”。方才被粗暴拖拽时,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脓血和渗出的组织液浸透了本就单薄破烂的囚裤,黏在皮肉上,带来一阵阵沉闷的钝痛和持续不断的、令人头晕眼花的低烧。
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那种沉入无边深渊、再也无处逃遁的绝望。三皇子萧景琛的暴戾名声,如同最冰冷的玄铁枷锁,早已将他残存的、对命运最后的一丝侥幸都彻底冻僵、碾碎。他知道,落入这位殿下手中,死亡或许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慈悲。
每日,天际还未泛起一丝鱼肚白,棚屋的门就会被粗暴地踹开。刺骨的寒气裹着监工太监尖利的咒骂一同灌入:“死奴才!还挺尸?!滚起来干活!”
随之而来的往往是一桶冰冷的、甚至带着冰碴的污水,或者直接踹在身上的脚踢。沈玠会从浑浑噩噩的短暂昏睡中惊醒,挣扎着爬起,开始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的、最污秽卑贱的劳作。
他的工作被精心安排过:刷洗那些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马桶和夜壶。双手长时间浸泡在刺鼻的碱水和污物中,冻疮叠着新伤,溃烂流脓,红肿不堪,惨不忍睹。清洗庭院中那些被宠坏的獒犬留下的粪便——那些畜生似乎格外喜欢在他刚清理干净的地方再次排泄。擦拭净房地面永远黏腻湿滑、混合着各种污渍的砖石……每一件差事,每一个细节,都仿佛经过精心算计,旨在最大限度地践踏他本就微末如尘的尊严,折磨他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
萧景琛似乎并不急于立刻亲自“料理”他,而是像一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享受着看他在这无边污秽中一点点腐烂、崩溃的过程。偶尔,皇子会在上午或午后,在一群趋炎附势的侍从和内监的簇拥下,“恰好”经过沈玠正在劳作的那片污浊之地。
皇子什么也不说,甚至很少停下脚步。他只是投来一道目光——那道目光混杂着极致的嫌恶、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种沉浸在绝对权力中、对他人痛苦感到有趣味的残忍。那目光比最锋利的鞭子还要令人胆寒,足以让沈玠瞬间僵直在原地,如同被最冰冷的雪水从头浇到脚,连骨髓深处都透出难以抑制的寒意和恐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遗忘的、散发着臭气的破烂工具,沉默地承受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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