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咔哒”声,并不清脆,反而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隔绝生息的滞涩,在这狭小空间里徒然回荡了几下,便彻底消失了。
最后一丝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属于外界的光线被无情吞噬,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冰冷、潮湿、带着陈年灰尘和墙皮霉烂的窒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口鼻之上,几乎要扼住那本就微弱的呼吸。
他被几乎是扔进来的,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激起一片细小的灰尘,也在瞬间惊醒了蛰伏在四肢百骸的剧痛。腰侧被狠踢的淤伤、下体那处陈旧却又被反复践踏的伤口所传来的沉闷胀痛、脱臼后虽被粗暴复位却依旧肿痛不堪的右肩、以及遍布全身的冻疮、裂口和擦伤…所有这些痛苦如同被冷水浇醒的毒蛇,在外界的极度恐惧和麻木褪去后,开始重新苏醒,嘶咬着这具早已破败不堪的躯壳。
但此刻,一种远比肉体痛苦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情绪,牢牢地攫住了沈玠残破的灵魂——是恐慌,是滔天巨浪般的自厌,是一种近乎亵渎神明的罪恶感。
这里…不再是三皇子那充斥着恶意与狞笑的庭院。
这里是…宜阳公主的宫苑。
即使是在这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即使这间屋子狭窄低矮、四壁空空、地面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尘封气息,甚至墙角还有隐约的水渍和斑驳的青苔…这里,依然属于那座象征着无上荣宠与纯净的宫殿,属于那个如同烈焰般炽热、又如同冰雪般剔透的小公主。
而他…
他身上带来的污秽——那些混合着泥土、狗尿腥臊、点心甜腻残渣、他自己干涸发黑的血污和冷汗所形成的、令人作呕的肮脏气息——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如此刺鼻,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澈的圣泉,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玷污。
巨大的不安和自憎如同冰冷的藤蔓,从心底疯长而出,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怎么敢…怎么敢以这样一副连自己都唾弃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模样,踏入公主的领地?他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都会进一步污染这片空气;不敢动弹分毫,生怕自己移动一下,就会将这地上本就存在的灰尘沾染得更脏,就会让这狭小空间因他的闯入而变得更加不堪。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拼命地、像一只受伤的虫豸般,向着墙角最阴影、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蠕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尤其是下体那处,每一次摩擦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内衫。但他咬着早已干裂出血的下唇,一声不吭,只是麻木地、固执地把自己塞进那个冰冷的角落,恨不能就此化作墙壁的一部分,或者彻底消失,再也不要被任何人看见,不要再玷污这里分毫。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变得粘稠而缓慢。寒冷从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骨髓,与体内伤口的灼热疼痛交织在一起,冰火交替地折磨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他不敢睡去,也无法真正清醒,只是悬浮在半昏迷的煎熬之中,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到极致的声响——极远处模糊的宫人低语、风吹过枯枝的呜咽、甚至是一些不知名小虫在缝隙里爬动的窸窣…任何一点声响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无边的恐惧攥紧了他——是来驱赶他的吗?
公主…
想到这两个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又滚烫的手狠狠攥住,难以言喻的剧痛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卑微和绝望。
她那燃烧着怒火的小小身影,那尖锐的、带着孩童特有穿透力的斥责,那掐住他下巴的、带着冰冷金镶玉指套触感的手指,那方被他玷污的、洁白绣梅的手帕…最后,是那句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冰冷的命令…
他明白了。他怎能不明白?
公主救他,绝非出于对“沈玠”这个人的怜悯,而是出于一种所有物被他人肆意侵犯和损毁的愤怒。她将他带回这里,也绝非为了救治和宽宥,而是为了将他彻底纳入她的掌控之下,为了亲自执行那“剁手指”的“规矩”,或者说,是为了用一种更缓慢、更符合她心意的方式,来处置这件属于她的、却被弄脏了的“东西”。
他这条贱命,如今连被外人随意践踏而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它完全地、彻底地属于尊贵的宜阳公主,只配等待和承受来自她的、最终的审判和发落。
这样…或许也好。
总好过死在三皇子或者赵霖那些人的手里。至少…是死在她的地方。至少…在最后彻底湮灭之前,或许…或许还能再感受到一丝那曾短暂窥见过、并深埋心底的微光,哪怕那光芒,是来亲自熄灭他的。
在这种混乱、绝望、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平静和认命的思绪中,不知煎熬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更长,外面终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让他心脏骤停、血液凝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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