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玠压抑不住的、沉闷而痛苦的咳嗽声,如同投入宜阳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担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那声音像是从他肺腑最深处艰难地撕裂出来,每一声都带着不堪重负的震颤,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那单薄胸膛里的最后一点生机也咳碎殆尽。她看着他咳得浑身剧烈颤抖、原本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却又拼命咬紧下唇试图掩饰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的样子,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小兽护食般的急切蛮横地占据了上风——这是她的人,是她捡回来的,是属于她的“东西”,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病死了?那岂不是显得她很无能,而且…而且看他蜷缩着,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她心里也跟着揪紧,泛起一种陌生的、闷闷的、堵得慌的难受,比被母后训斥了还要让她坐立不安。
几乎是跑着回到自己温暖馥郁、熏香缭绕的正殿,宜阳连斗篷都来不及解,立刻招来了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大宫女春桃。春桃比她年长五岁,性子沉稳周全,嘴巴更是严实得像蚌壳,是皇后娘娘亲自为她挑选、一手调教出来的,平日里既是贴身服侍的丫鬟玩伴,也算是玩伴。
“春桃姐姐!”宜阳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褪去了平日的娇憨,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和决绝,一把拽住春桃的袖子,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内室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她踮起脚尖,压低了声音,气息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有些不稳,仿佛在策划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行动,“你听着,现在,立刻,悄悄地去一趟太医院!找一个…找一个嘴巴最严、最好说话、医术也好的太医来!要悄悄的,不能惊动任何人!特别是母后宫里的人,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一个眼神都不行!”她的手指用力攥着春桃的衣袖,指尖微微发白。
春桃看着小主子一脸不同寻常的紧张和那种不容置疑的执拗神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了。她伺候宜阳多年,深知这位小公主虽然受尽万千宠爱,但心地纯善,从未有过如此诡秘又强硬的态度。她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西偏院的大致方向,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脸上立刻露出极为难的神色,声音也压得极低,带着劝阻的意味:“殿下…这…这恐怕大大不合规矩啊…私传太医,还是去那种地方…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或是被宫里其他有心人察觉,这…”她不敢再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母后知道!就是不能!”宜阳急急地打断她,一双清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里面闪烁着恳求,但更多的是被担忧和某种霸道情绪催生的一意孤行,“好姐姐,你就听我的!快去!去找那个…那个胡子都花白了、总是笑眯眯的刘太医!对,就是他!他上次给本宫请平安脉时态度最和蔼,看起来最好说话!你去告诉他,是本宫的命令,让他立刻带上治重伤、治咳嗽最好的药,赶紧过来!立刻!马上!”她几乎是推着春桃往外走,小脸上写满了“不容商量”四个字。
春桃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宜阳那双几乎要沁出火来的眼睛,知道这位小祖宗今天是铁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她心下骇然,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压下满心的忐忑与不安,匆匆行了个礼,低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殿下您…您千万待在殿里,别再去那边了…”她忧心忡忡地看了宜阳一眼,这才转身,脚步又轻又快地消失在殿门外的长廊尽头,一路小心翼翼地避人而行。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而磨人。宜阳坐立不安,在铺着柔软波斯地毯的内殿里来回踱步,平日里最爱的甜点和有趣的话本此刻都失去了吸引力。窗外偶尔传来宫女太监走动的细微声响或是远处飘来的模糊笑语,都会让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竖起耳朵,警惕地望过去,生怕是母后身边的人来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走到窗边,望向西偏院那荒凉的方向,沈玠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痛苦蜷缩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挥之不去。那种闷堵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让她烦躁地扯了扯衣襟。
约莫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宜阳快要按捺不住,想亲自跑去太医院催问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春桃领着一人,几乎是贴着墙根的阴影,飞快地溜了进来。
来人正是须发皆白、提着一只陈旧却干净的木制药箱的刘太医。他面色看似平静无波,一如宫中沉浮多年的老太医该有的沉稳,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锐利精光。他显然是被春桃一路叮嘱着,脚步放得极轻,呼吸也收敛着。无需多言,仅仅是穿过那荒僻宫道,来到这西偏院附近,再闻到空气中隐约传来的、与宫廷富贵馥郁格格不入的淡淡霉味和病气,这位在深宫里侍奉了数十载、见证过无数阴私秘事的老太医心里就已明白了七八分。他目光飞快地扫过眼前这间破败偏僻、宛如冷宫囚室般的小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只是来给哪位贵人请个寻常的平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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