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万丈深渊下最冰冷、最黑暗的寒冰,从他破碎的心底疯狂蔓延开来,冻结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希望、所有微弱的光。原来,活着本身就是错,呼吸是错,存在是错,连这无法控制的、丑陋的声音都是不可饶恕的、该被凌迟处死的罪孽。他还能怎么样呢?他还能逃到哪里去?这世间,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或许从未有过。
不知打了多久,那老太监或许是打累了,手臂酸麻,气喘吁吁;或许是怕这持续的动静太大,真引来了哪个路过的、多管闲事的人;又或许只是单纯觉得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反应的“沙包”有些索然无味。他终于停了手,朝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沈玠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呸!真是晦气透顶的东西!脏了咱家的手!”他嫌恶地在自己衣袍上擦了擦刚才打人的那只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致命的瘟疫,脸上满是厌弃,“告诉你,小乌鸦崽子,以后再把你这副丧气模样露出来,再敢胡乱叫唤一声,惊扰了哪位贵人,仔细咱家扒了你的皮,把你那乌鸦嗓子彻底揪出来喂狗!”他又喋喋不休、骂骂咧咧地诅咒了几句,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凌乱的藏蓝色太监袍服,恢复了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公务”,扬长而去。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北风刮过枯枝的、单调而萧索的呜咽声,比之前似乎更加寒冷刺骨。
沈玠像一摊彻底烂掉的泥,瘫软在地,蜷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那样就能消失在冰冷的石板缝隙里。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布满了交错重叠的指印和淤青,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嘴角、下巴、甚至脖颈上,都涂抹着淋漓的、已经部分凝结发暗的血迹,看上去凄惨可怖,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摧残后丢弃的破败玩偶。他剧烈地、却又小心翼翼地喘息着,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动着脸上撕裂般的剧痛和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温度。
他怔怔地、目光完全没有焦点地,看着眼前地面上,自己刚刚吐出的那一小滩混合着唾液和鲜血的暗红色沫子。那沫子慢慢渗入石板的微小缝隙,留下一个丑陋的、湿漉漉的印记。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万念俱灰的虚无。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感觉,都已经被刚才那场暴力和羞辱彻底抽干、打碎了。
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和绝望之中,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最阴毒的黑蛇,悄无声息地从灵魂最深的废墟里滋生出来,缓缓缠绕上他早已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灵魂,吐着猩红的信子:
如果… 如果发不出声音就好了… 如果彻底沉默… 如果这罪恶的、总是带来灾祸和羞辱的喉咙再也无法振动… 是不是就…干净了? 是不是就不会再…污了谁的耳朵? 是不是就…不会再错了? 是不是…就能稍微…减少一点…存在的罪孽?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一粒细微的种子,却在瞬间汲取着他血液里所有的绝望和自厌,疯狂滋长,蔓延至四肢百骸,根须死死地抓住了他每一寸神经。
彻底…沉默吗?
他涣散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自己那双同样布满伤痕、沾着泥土和血污、此刻正因为寒冷的侵袭和内心的剧烈震荡而微微颤抖的手。手指枯瘦,关节突出,指甲断裂参差不齐。
这双手…能做到吗?
去执行…这最后的、唯一的“正确”。
让一切…归于寂静。
归于…他本该拥有的、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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