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带来的巨大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苏府,空气都显得凝滞沉重。
苏晚棠那场堪称完美的“选秀旨到晕厥术”,虽为这个家争取到了几天手忙脚乱的缓冲期,但启程进京的命运,已是铁板钉钉,无可更改。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时刻,一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贵客”,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登临了苏府的门槛——江南巡抚周世宏。
名义上是体察江南民情,顺道“亲切探望”那位“孝行感天、名动江南”的苏家小姐,表达朝廷对“祥瑞淑媛”的关怀。
然而,苏明远和苏晚棠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贤妃的兄长,代表着他背后那位深宫里的娘娘,对即将入宫的这枚棋子,进行一场近距离的、彻底的审视和评估。
周世宏并未身着官服,一身低调奢华的宝蓝常服,更衬得他面容儒雅,气质温和。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被苏明远毕恭毕敬地迎入花厅,寒暄不过几句,话题便如同精准的箭矢,直指核心:
“苏编修,令嫒之事,本官在京中亦有耳闻,娘娘更是关切。听闻前日接旨,小姐忧思过甚,竟致晕厥?如今可好些了?”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本官既已到此,若不见一见这位‘药膳圣手’,回去怕也不好向娘娘回禀实情啊。”
苏明远心中警铃狂震,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哪里是探病?这是逼宫!他强压着翻涌的情绪,脸上堆起忧色和恭敬:“劳烦大人和娘娘挂心,小女…小女确是体弱,受不得惊惧…下官这就命人去请。”
他别无选择,只能示意茯苓去“棠梨苑”请那位“病弱”的小姐。
片刻后,花厅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
只见苏晚棠被茯苓和另一个粗壮婆子几乎半抬着“挪”了进来。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月白素锦滚银狐毛斗篷,整个人缩在里面,显得更加娇小脆弱,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淡得近乎透明,如同最易碎的薄胎瓷。
她脚步虚浮无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全靠身边两人支撑才不至于软倒。
见到端坐主位的周世宏,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屈膝,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声音细弱飘忽,如同风中残烛:
“晚棠…参见巡抚大人…病体沉疴…失礼之处…万望大人…海涵…”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轻咳,她慌忙用一方素帕掩住口唇,咳得单薄的肩膀都在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咳晕过去。
周世宏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而沉静地在她身上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那毫无血色的脸,那虚弱无力的姿态,那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呼吸。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苏小姐快快免礼,请坐。小姐如此病弱,实在令人揪心。”
待苏晚棠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他才继续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不过,本官在京中也听闻小姐精研药膳,小小年纪便有妙手回春之能,解苏夫人沉疴,救织造老夫人于危难,实乃苏大人之福,亦是江南闺秀之楷模啊。”
“大人…谬赞了…” 苏晚棠“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仿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晚棠…不过是…久病缠身…病得久了…胡乱翻些…医书杂记…自己琢磨点…汤汤水水…聊以慰藉…这残破身子罢了…当不得…‘妙手’二字…更不敢…妄称‘楷模’…”
她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被病魔折磨、偶然在求生本能下误打误撞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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