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的棺椁在灵堂停了足有三日,按照当地习俗,这是最短的停灵时间,意在让亡魂安稳离去,也让亲友尽最后哀思。明日,便是出殡下葬的日子。
这三天里,沈清徽所在的偏屋,仿佛成了陈家宅院里一个被无形结界隔绝的孤岛。恐惧如同最有效的看守,除了每日固定时辰前来送饭、每次都如同惊弓之鸟般放下碗就跑的婆子外,再无人敢轻易靠近。就连原本在附近做活的丫鬟仆役,也都刻意绕道而行。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沈清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变化。送来的饭菜虽然依旧简单,却不再是残羹冷炙,甚至偶尔会多一个素包子或几片酱菜。这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出于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和讨好。看守婆子每次来,眼神里的恐惧有增无减,甚至连一句呵斥都不敢再有,放下东西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
她知道,流言正在持续发酵,并且开始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恐惧,正在悄然改变着一些微妙的平衡。
这天傍晚,天色比前几日更早地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灵堂那边的哭声和诵经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焦躁,明日就要出殡,许多事情都需要在今晚最终确定。
沈清徽靠坐在墙角,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磨尖的草茎。她已经趁着白日看守松懈时,在那扇朽坏窗户的内侧窗棂不起眼的角落里,用草茎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一个与墙角图案相呼应的、更简略却同样诡异的符号。这符号正对着窗外的一条小径,虽然隐蔽,但若有心人仔细查看,未必不能发现。
她在增加筹码,让“证据”更充分。
就在她凝神细听外面动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不是送饭婆子那种心虚慌乱的脚步,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又难掩焦躁的韵律。
是王氏。
沈清徽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将自己蜷缩起来,脑袋埋低,恢复成那副对外界漠不关心、痴痴傻傻的模样。
门外响起了压低的交谈声,是王氏和看守婆子。
“里面怎么样了?” 王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绷。
“回……回大奶奶,还……还是那样,没什么动静。” 婆子的声音怯怯的。
“哼,装神弄鬼!” 王氏冷哼一声,但语气并不如之前那般斩钉截铁,反而透着一股烦躁,“李道长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还没有。派人去西山观问过,说道长闭关翻阅古籍,还需一两日才能有结果。”
“一两日……” 王氏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不耐和一丝……焦虑?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沈清徽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外的对话上。
过了一会儿,王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带着一种决断的狠厉:“不能再等下去了!明天三郎就要出殡,那么多亲戚乡邻看着,这傻子一直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李道长那边迟迟没有准信,难道我们要一直把她当祖宗供着?”
“可……可是老夫人那边……” 婆子迟疑地提醒。
“娘那边我去说!” 王氏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她病糊涂了,被几句鬼话就吓破了胆!这家里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个傻子,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但门内的沈清徽凭借过人的耳力,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等明天……等送走了三郎,宾客散了之后……你去找两个人,要嘴严实、胆子大的……趁着夜里,把她……” 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穿透门板,缠绕上沈清徽的脖颈。
是了。沈清徽心中冷笑。王氏终究是按捺不住了。李道长的拖延,流言的扩散,陈母的反对,都成了她的阻碍,但也让她失去了耐心,决定兵行险着,强行“清理门户”。明日出殡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就是她动手的时刻!
门外,婆子似乎被王氏的话吓到了,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怕什么!” 王氏厉声低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一个被鬼缠身的傻子,‘自愿’追随夫君而去,谁又能说什么?就算李道长回来,人已经没了,他还能如何?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死人,跟我们陈家翻脸不成?”
她这话,既是安抚婆子,也是在为自己壮胆。她在赌,赌李道长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麻烦”深究,赌她能压下一切可能的后续风波。
“是……是,大奶奶。” 婆子终究不敢违逆,颤声应下。
“机灵点!” 王氏最后叮嘱了一句,脚步声便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安排明日丧仪的诸多事宜,以及……筹划今晚的灭口行动。
门外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那种无形的杀机,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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