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洋也站在人群后面,脸上惯有的那股子倔强和不服气,此刻显得有些僵硬。 他抿着唇,目光复杂地看着厂房里众星捧月般的张胜寒,看着她手下那台堪称“国之重器”的机器。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有点东西。不止是拳头硬,这脑子里的东西,更硬。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关系”、“混日子”的揣测,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浅薄。
那股憋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头还在,但方向似乎悄然发生了偏转——或许,在她手下,真能学到点不一样的?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异样。
钟跃民则靠在稍远处的墙边,双手抱胸,脸上还是那副惯有的、略带玩味的表情。 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啧,’他心里嘀咕,‘这位张排,还真是个不断给人“惊喜”的主儿。拳脚厉害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技术大拿?这手改造机床的本事,放在哪都得被当宝贝供起来。
看来之前那些小算盘,得重新掂量掂量了……跟这么一位较劲,好像不太划算,也挺没意思。’ 他嘴角勾了勾,忽然觉得,在这个枯燥的前线,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排长,往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太无聊。只是这“不无聊”的方式,恐怕得换一种了。
就在众人仍沉浸在机床带来的兴奋中时,钟跃民眼珠子转了转,晃晃悠悠地凑近了几步,脸上堆起那种混合着玩笑与试探的招牌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张胜寒和铁路他们听见:
“排长,您这机器是真牛,弟兄们算是开眼了!这枪支配件能源源不断造出来,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瞥了一眼铁路,才继续道,
“这有了好枪,没子弹配着,总觉得……差点意思,心里不踏实啊?再说咱们平时训练,那子弹可是抠着手指头数着打,人均没几发,全靠节省和复装,这点‘家底’可经不住这新机器敞开了造枪的消耗。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总不能抡着空枪上去跟敌人拼刺刀吧?那多亏得慌。”
这话像是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让火热的气氛稍微凝滞了一瞬。
张胜寒调试机器的指尖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黑眸转向铁路,带着清晰的询问。
铁路脸色一沉,狠狠瞪了钟跃民一眼,心里暗骂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关键时刻泼凉水。但他知道钟跃民说的确是实情,只能压下火气,凑近张胜寒,压低声音,语气沉重里透着无奈:
“跃民这话……话糙理不糙。现在全国都缺铜,造子弹壳的关键材料供应非常紧张。不止是原料,子弹的生产配方、工艺也比较落后,产量和质量都受限。所以部队的子弹配给一直卡得很紧,训练弹都要反复回收利用,更别说战备储备了。这确实是咱们目前最大的短板之一,也是上级一直头疼的问题。”
张胜寒静静地听着,长睫垂下,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生于世家,长于乱世,后又执掌张家数百年,历经无数大小冲突,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拮据”的战争准备。
连最基本的弹药都无法充足保障,这在她看来,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困境。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那是对这个时代物质匮乏的些微感慨。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就着厂房地面上积着的一层薄灰,伸出依旧沾着点油污的食指。指尖划过,灰尘被分开,露出下面深色的水泥地。
她以地为纸,以指为笔,脑海里庞大的知识库飞速检索、筛选、整合。关于子弹制造,尤其是如何在缺乏优质黄铜的情况下,通过改进被甲材料、优化发射药配方、设计更高效的镀铜工艺(在钢制弹壳上镀覆薄铜层以保护枪膛并保证可靠抽壳) 等一系列替代或优化方案,如同清晰的图纸般在她意识中展开。
线条流畅,符号精准,虽然只是示意草图,却已勾勒出关键的技术原理和工艺流程雏形。她画得专注,周遭的喧嚣仿佛再次远离。
盯着地上逐渐成形的简图,张胜寒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笃定的光芒。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既然材料是卡脖子的问题,那就先从能解决的部分入手。
把适配现有材料(比如钢)的镀铜生产线先弄出来,解决弹壳基础制造的“有无”问题,至少能让子弹生产不再完全受制于稀缺的纯铜。其他的,比如发射药改良、弹头设计优化,可以后续再逐步攻克。眼下,补齐装备生产链条中最薄弱的一环,才是务实之举。
旁边的张海洋,将张胜寒沉默、画图、沉思的全过程看在眼里。他原本因钟跃民提起弹药问题而再度升起的、对张胜寒“也不过如此”的微妙心理,在看到她那专注到近乎忘我的侧影,以及地上那些他看不太懂、却明显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线条时,又一次动摇了。
这个女排长……好像真的在思考解决之道?而且,不是空想?这种专注于实际问题、并试图用技术去解决的态度,与他想象中的“关系户”或“只会打人的莽夫”形象,相去甚远。他心底那点复杂情绪里,不服气的成分,似乎又悄然淡去了一丝。
晚饭后的热气尚未完全散去,边境的天空被落日余晖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与绛紫,层层叠叠,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山坡上那棵独木成林的老榕树,气根垂拂,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大片静谧的阴凉。
铁路寻过来时,张胜寒正半躺在一把不知从哪个废弃仓库翻出来、又被她亲手修葺加固的旧藤编摇椅里。摇椅随着她极其轻微的晃动发出舒缓的“吱呀”声。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黑色的作训服,袖子松松挽着,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目光放得很远,落在对面山脊那被夕阳勾勒出的、锯齿般的黑色剪影上,神色沉静如水,仿佛白日里机厂的轰鸣、训练的汗水、技术的难题,都随着这山风一同沉淀了下去(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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