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污浊不堪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萧绝的怀疑和审视,在她的意料之中。一个手握权柄、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王爷,若是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身负重罪的官奴,那才是怪事。他下令调查她的背景,既是威胁,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合理”展现能力,并逐步获取有限信任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熟悉“云芷”这个身份的一切。
她集中精神,开始努力梳理脑海中那些属于原主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
父亲云凛: 印象中是温和而清瘦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墨香和松烟气息。他伏案作画时神情专注,偶尔会将她抱在膝上,握着她的手,教她辨认颜料,告诉她“画人画皮,难画骨”。记忆里没有他参与朝堂争斗的印象,只有书房里彻夜不息的灯火,以及……最后被官兵带走时,他回头看向她们母女那绝望而愧疚的一瞥。
母亲林婉: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精于刺绣。记忆中最多的是她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在家族巨变后,想尽办法保护她的仓皇与无助。最后在刑场上,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推向了那条秘密的、通往府外污渠的逃生通道……
巫蛊案:记忆极其模糊,只记得一夜之间,如狼似虎的官兵冲入府中,翻箱倒柜,最后从父亲的书房密室中,搜出了写着淑妃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然后便是抄家、下狱、审判、刑场……鲜血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
官奴生涯:这段记忆充满了鞭笞、饥饿、寒冷和屈辱。被像货物一样评估、转卖,在肮脏的作坊里做苦工,动辄得咎……直到这次被押解至京城。
这些记忆碎片,拼凑出一个家道中落、命运多舛的官家小姐形象。但关于“画皮识骨”这项核心技能的来源,却异常模糊。父亲只是教过她绘画基础,绝无可能涉及如此精深的法医人类学知识。
那么,自己这身本事,在这个世界该如何解释?萧绝显然已经起疑。
还有这个世界的规则、权力结构、人情世故……她几乎一无所知。之前的应对,全凭现代人的思维逻辑和职业本能硬撑。
危险,无处不在。
云芷睁开眼,透过牢房的栅栏,看向外面昏暗的走廊。远处似乎传来其他女囚压抑的哭泣声,更添几分阴森。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戴着木枷的手腕,摩擦带来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不能坐以待毙。
萧绝的调查,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帮她“证实”部分来历,也可能揭开她无法解释的破绽。她必须尽快掌握更多信息,至少要弄清楚,这个“云芷”,除了罪臣之女的身份,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秘密?那场“巫蛊案”的真相究竟如何?这身突如其来的“画皮师”能力,是否真的与原主家族有关?
她将目光投向牢房外那点微弱的光。
光虽微弱,却是这里唯一的方向。
她需要机会,更需要……时间。
而在京兆尹衙门的签押房内,靖王萧绝正听着一名黑衣侍卫的低声禀报。
“王爷,已初步查过。云芷,确系云凛独女。云家覆灭后,辗转被卖与三家为奴,性情……据之前买主所言,怯懦寡言,并无特殊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萧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只是约半月前,此女曾因犯错被主家责打,昏迷两日。醒来后,似乎……沉默了许多,但也未见异常。直至此次押解入京。”
“昏迷?醒来?”萧绝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继续查。查她昏迷期间接触过何人、何事。查云凛过往所有交际,尤其是与……方外之人、奇能异士的往来。再去查查,古籍记载中,可有类似‘绘骨’之术的记载。”
“是!”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绝独自坐在房中,窗外雨声未停。他脑海中浮现出殓房中,那个囚服女子执笔作画时,那专注到近乎冷酷的眼神。
云芷……
你究竟,是谁?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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