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暖香与泪痕仿佛还萦绕在周身,云芷踏着宫中下钥前最后一丝暮色,由两名低眉顺目的太监“护送”回靖王府。一路无言,只有车轮碾过御街青石板的单调声响,以及她心中反复思量着那枚玉锁与那幅失真画像所带来的沉重。
马车并未在王府正门停留,而是直接驶入侧门,穿过层层院落,最终停在了萧绝书房所在的独立院落外。那两名太监完成任务般躬身告退,迅速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麻烦。
云芷深吸了一口王府中熟悉的、带着松柏清冷气息的空气,稍稍驱散了宫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迈步走向那片亮着灯光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萧绝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而是负手立于窗前,玄色的身影几乎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显得格外深沉难测。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云芷身上,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迅速扫过她全身,确认她无恙后,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王爷。”云芷走到书案前,将怀中那枚用明黄绸缎包裹的玉锁轻轻放在桌上,“贵妃娘娘所托之事,民女已大致知晓。”
萧绝的目光掠过那枚玉锁,并未露出惊讶之色,显然宫中发生的一切,已有眼线第一时间禀报于他。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的心弦上。
“双生皇子……”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慎,“柳贵妃倒是真敢说,也真敢做。”
云芷抬眸看他:“王爷早已知道?”
“略有猜测。”萧绝没有否认,“宫中那位三皇子,自幼体弱,病气缠身,却并非寻常弱症,太医们的诊断总是语焉不详。再加上柳贵妃这些年看似盛宠不衰,眉宇间却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郁气……结合十年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不难推断。”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云芷:“但她找上你,将这天大的秘密和盘托出,甚至不惜借用皇后懿旨,这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
云芷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意味着三皇子病情已到了药石罔效的危急关头,意味着陛下在亲情与国法之间做出了艰难的倾斜,也意味着……贵妃娘娘已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了民女这‘神笔画师’的名头上。”
“你看得倒还算清楚。”萧绝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但你可知,你接下这枚玉锁,意味着什么?”
他不再敲击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忧色。
“这意味着,你已一脚踏入了这帝国最核心、也最危险的漩涡之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分量,“这不再是百花楼案,牵扯几个贪官污吏,处决了便是。这是国本,是储位,是牵扯到未来皇权归属的天大干系!”
“寻找那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成功与否,都将是滔天巨浪。”他继续剖析,语气冰冷如刀,“若找不到,贵妃希望落空,三皇子可能不治,陛下震怒,你我办事不力之罪难逃。若找到了……”他冷哼一声,“一个流落民间十年、身份不明、却拥有最正统皇室血脉的皇子突然出现,你让朝中那些早已站定嫡庶、各有拥立的大臣们如何自处?你让皇后和她的母族如何甘心?你让其他年长皇子如何作想?”
云芷沉默地听着,她知道萧绝所言非虚。这绝非简单的寻亲,而是足以引爆整个朝堂的火药桶。
“届时,党争倾轧,朝局动荡,甚至……重现先帝时期兄弟阋墙的惨剧,也并非不可能。”萧绝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流露出超出合作范畴的担忧,“而你我,作为揭开这个秘密的开端,将会成为所有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一党会视你为阻碍,其他皇子势力会视你为变数,甚至……那位默许此事的陛下,若事态失控,为了稳定朝局,也未必不会选择……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着。窗外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云芷能感觉到萧绝话语中的分量,那是对局势最冷静也最无情的判断。他是在警告她,这条路,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看着萧绝,看着他眼中那抹罕见的、为她而生的忧色,心中不是恐惧,反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他本可以冷眼旁观,或者仅仅将她视为一把好用的刀,但他没有。他在这里,对她剖析利害,近乎直白地表达着他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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