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澄瑞堂主殿东暖阁,意味着云芷与萧绝的“共处”,从先前相对松散的“同在一个院落”,升级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对,仅一墙之隔”。这对云芷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闯入了一片被严格划定边界、却又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主人气息的私人领地。
最初的几日,充斥着一种微妙的、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云芷保持着惯常的作息,清晨即起,或临窗作画,或研读《画皮师札记》。萧绝则往往更早,天未亮便已起身练剑或处理公务。两人虽同处主殿,活动范围却泾渭分明。云芷的活动核心是东暖阁及其连接的小书房,萧绝则在西暖阁及其附属的书房、议事厅。
用膳也多是各自进行。侍女会将饭菜分别送至东西暖阁。偶尔,萧绝会在外间正厅用膳,若碰巧云芷也在,他会略一颔首,她便回以一礼,各自沉默进食,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尴尬又不得不适应的静默。
然而,空间的紧密终究无法完全阻隔气息的交融。云芷开始注意到许多不曾留意的细节。
她发现萧绝的书房并非总是肃静无声。有时会有低沉的、属于不同属下的汇报声断续传来;有时他会屏退左右,独自对着一卷地图或文书沉思良久;有时,她甚至能隐约听到他指节敲击桌面的规律声响,那通常意味着他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她也察觉到他饮食习惯的挑剔与规律。菜肴务必精致,却不见奢华铺张,口味偏清淡,不喜肥甘。他饮茶极讲究,水温、茶具、冲泡次数皆有章程,身边有位沉默寡言的老仆专门负责此事。
更重要的是,她逐渐见识到了这位冷面王爷在宫廷规则下如鱼得水的另一面。
一日,皇后宫中派人送来几匹时新的宫缎,说是赏赐给靖王殿下,顺带也“赐”给云芷两匹颜色鲜亮的,言称“女儿家总穿得素净,不像样子”。
彼时萧绝正在外间与一名属官议事,云芷在东暖阁内也听到了动静。那传旨太监语气虽恭敬,话里话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居高临下。
云芷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这明显带着“关切”幌子的敲打,却听外间萧绝语气平淡地开口:“替本王谢过皇后娘娘厚赐。至于云画师那份,”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她身负皇命,需时刻保持心境清明,不便穿戴过于鲜亮,以免影响判断。且她职责所在,画具颜料难免沾染,糟蹋了娘娘的好意反为不美。心意领受,布料还请带回。”
一番话,既全了皇后的面子,又滴水不漏地拒绝了赏赐,理由冠冕堂皇,紧扣“公务”二字,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那太监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萧绝已转而问起属官另一桩事务,仿佛刚才那段插曲无足轻重。太监只得讪讪告退。
云芷在室内听着,心中暗叹。这并非简单的推拒,而是对宫廷话语体系极其熟稔的运用,将一场潜在的刁难,化解于无形。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萧绝的冷硬与锋芒,并非不懂变通,而是他选择性的展示。在这九重宫阙之内,他自有其一套圆融且高效的生存法则。
查案思路的碰撞与磨合,也随之而来。
关于双生皇子的寻访,暗卫根据两张画像在江南的排查进展缓慢,疑似人员虽有几个,但经初步核实,皆被排除。线索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日晚间,萧绝难得主动来到东暖阁外侧的小书房,将一叠最新的简报放在云芷面前的书案上。
“依旧没有突破性的发现。”他言简意赅,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边关军情时有传来,虽暂时稳定,但他深知自己长时间滞留京城并非长久之计,寻访皇子之事必须尽快有个结果。
云芷放下手中的画笔,拿起简报仔细翻阅。上面罗列了排查过程,细致入微,却缺乏她所期待的、那种指向性的线索。
“王爷,”她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萧绝,“我们是否过于依赖画像本身的比对了?”
萧绝挑眉:“此言何意?画像难道不是唯一的依据?”
“画像是依据,但或许不是全部。”云芷组织着语言,尝试将现代刑侦中侧写与行为分析的概念,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民女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跳出‘容貌’本身,去思考拥有这样容貌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中,可能会做什么,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她指着《江湖图》:“以此图为例。若殿下真流落江湖,历经风霜,他必然具备极强的生存能力,甚至可能身负武功。那么,他是否会卷入一些地方性的争端?是否会因其独特的气质(即便历经风霜,皇家血脉带来的某些特质或许并未完全泯灭)而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他是否会去某些特定的地方,比如……镖局、武馆,或者,消息灵通的酒肆茶馆?”
她又指向《贵胄图》:“而这一位,若真被殷实人家收养,培养成翩翩公子,他可能会参与文会、诗社,可能喜好古玩字画,可能出入特定的商铺。他的言行举止,消费习惯,交友圈子,是否会与寻常富家子弟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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