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玲珑阁”并非扬州城最奢华喧嚣的酒楼,却以其清雅别致、门槛极高而闻名于真正的权贵与风雅之士之间。它坐落在一处僻静的园林深处,白墙环绕,翠竹掩映,若非知情者引路,寻常人根本寻不到门户。今夜,这里被白墨包下,举办一场名为“品鉴前朝孤品”的私密雅集。收到请柬的,除了几位在扬州乃至江南都举足轻重的盐业巨头,便是与盐务相关的几位关键官员,以及像萧绝这样(以巡查盐务的京城富商身份)背景深厚、令人不敢怠慢的“过江龙”。
夜色初降,细雨依旧缠绵,给玲珑阁外的园林罩上一层湿漉漉的纱幕。悬挂在檐下的灯笼发出昏黄柔和的光,照亮青石板小径上湿滑的苔痕,也映出竹叶上不断滚落的水珠。一切显得格外幽静,甚至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静谧。
萧绝与云芷共乘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抵达。萧绝今日换上了一身宝蓝色暗纹杭绸直裰,外罩同色系锦缎披风,腰间悬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虽刻意收敛了亲王威仪,但那份久居人上的沉稳气度与眉宇间的锐利,依旧令人无法忽视。他扮演的是一位家底雄厚、背景神秘的北方巨贾“萧公子”。
云芷则扮作他的妹妹“萧姑娘”。她穿着一身月白绣淡紫兰花的襦裙,外罩一件银狐裘的斗篷,兜帽边缘柔软的绒毛衬得她脸颊小巧,为了符合身份,发间还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随着步履轻轻晃动。她低眉顺眼地跟在萧绝身侧,尽量减少存在感,但那双过于清澈冷静的眼睛,却与寻常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引路的侍者态度恭敬却疏离,穿过几重月洞门和曲折回廊,才将二人引至一处临水而建的花厅。花厅内早已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湿寒。厅内陈设极尽雅致,多宝阁上陈列着不少古玩玉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熏炉里燃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气息清幽。
已有七八人到场,皆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他们三两成群,低声交谈,目光在萧绝与云芷进来时,不约而同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与掂量。这些都是在江南盐业这潭深水里翻滚多年的老狐狸,眼神毒辣得很。
萧绝从容不迫,与迎上来的主人——一位胖胖的、笑容可掬的盐运司官员寒暄了几句,态度不卑不亢,言语间滴水不漏。云芷则微微垂首,扮演着安静内敛的妹妹角色,但眼角的余光,已如同最精准的尺,迅速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她的心跳,在不自觉地加快。
就在萧绝与那官员交谈的间隙,花厅内侧的屏风后,转出一人。
霎时间,仿佛厅内所有的光线都悄然聚焦于他一身。
来人一身雨过天晴色的杭绸长衫,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行走间步履从容,自带一股清贵风流的气度。他的面容——云芷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与她那幅《江湖图》,竟有六七分相似!
同样是硬朗清晰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形状与《江湖图》中她描绘的锐利凤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画中人的眼神是历经风霜后的警觉与孤狼般的野性,而眼前这人的眼神,却是一片温润平和,如同江南的春水,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显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他便是白墨。
“萧公子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白墨走上前来,对着萧绝拱手施礼,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语气真诚而热情,挑不出一丝错处。
“白公子客气了,是萧某叨扰了。”萧绝回礼,目光与白墨相接,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见到一位寻常的生意伙伴。
白墨又转向云芷,笑容温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位想必便是萧姑娘了,果然气质清雅,不同凡俗。”
云芷依着礼数微微屈膝还礼,低声道:“白公子谬赞。”在抬眼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针,飞速地掠过白墨的眉心。
灯火明亮,他额前光洁,并无丝毫瑕疵,更不见那颗至关重要的朱砂痣。
心中猛地一沉。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温婉安静的模样。
“诸位,雅集即将开始,还请入座。”白墨含笑招呼着众人,举止得体,风度翩翩。
众人纷纷落座。席位安排巧妙,萧绝与云芷的位置,正好能清晰地观察到主位上的白墨。
雅集的内容无非是品鉴几件据说是前朝皇宫流出的珍玩,白墨对此似乎颇有研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言辞风趣又不失深度,引得在场众人频频颔首,赞叹不已。他也能与盐商们谈论漕运、盐引,与官员们探讨时政、民生,无论话题如何转换,他都能应对自如,言谈间显露出广博的见识与圆滑的处世智慧。
他太完美了。
云芷静静地看着,听着。白墨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手势,每一句应对,都如同经过最严格的排练,精准地踩在“一位富有、有品位、有见识、待人接物无可挑剔的年轻盐商”这个角色该有的节点上。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件古玩真挚的喜爱,对某位官员观点的由衷赞同,都显得那么……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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