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尾指那瞬间的僵硬,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沙,在云芷心中漾开圈圈疑虑的涟漪。这细微的破绽,虽不足以掀翻他精心构筑的人设,却足以证明,这具看似温文尔雅的身体,并非全然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纯粹。他像一座冰山,水面之上的部分完美无瑕,而水面之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棱角与阴影。
然而,相较于这需要敏锐观察才能捕捉的细微动作,另一个更直观、也更致命的疑点,如同烙印般刻在云芷的脑海——他那光洁的、没有任何印记的眉心。
柳贵妃含泪的嘱托,那颤抖的指尖虚点自己眉心的画面,以及那句“这是母妃能认出他的,最后的、最确凿的凭证!”如同魔咒,日夜萦绕。那颗朱砂痣,早已超越了生理特征的范畴,成为了连接血脉、判定真伪的终极符号。
白墨没有。
在玲珑阁明亮的灯火下,在水镜轩临窗的日光中,云芷的目光无数次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扫过他眉心的每一寸肌肤。没有,什么都没有。那片皮肤光洁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没有任何色素沉淀,更没有所谓的烫伤疤痕。
这几乎已经可以宣判他的“死刑”。一个连最根本血脉印记都对不上的人,怎么可能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但云芷没有立刻下定论。她深知,对方既然能打造出如此以假乱真的赝品,必然也考虑到了这个最明显的特征。他们要么根本不知道这颗痣的存在,要么……就有应对的说法。
果然,机会很快再次主动送上门来。
诗会后的第三日,白墨竟亲自递帖到“听雨轩”,言称得了一匣子上好的徽墨,知“萧姑娘”雅善丹青,特来赠墨,并请教一些绘画技法。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充分,让人难以拒绝。
萧绝与云芷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既是试探的继续,也是对方主动送上门的、近距离验证的机会。
依旧是在云芷暂住小楼的书房内,只是此次,萧绝以兄长身份作陪,三人品茗闲谈,气氛看似比前两次更加融洽随意。
白墨带来的徽墨确实品质极佳,黝黑发亮,清香扑鼻。云芷谢过,话题自然而然地从墨,引申到了绘画,又从绘画,引申到了人物肖像。
“……尤其是人物写神,最是考验画师功底。”云芷捧着温热的茶盏,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白墨脸上,语气带着探讨的意味,“譬如面相之上,一些独特的印记,有时不仅是特征,更关乎气运命理。小女曾听一位游方道人提及,眉心之相,尤为关键。”
她的话语轻柔,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却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
萧绝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平淡地看着窗外的竹影,仿佛并未留意这边的对话。
白墨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只是那笑意,似乎有那么千分之一秒,未曾抵达眼底。他放下茶盏,抬手自然而然地拂过自己光洁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坦然:
“不瞒萧姑娘,说起这眉心,白某幼年时确曾遭过一次小劫。”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目光略显悠远:“约莫是四五岁光景,顽皮碰翻了灶上的药罐,滚烫的药汁溅出,正巧落在这眉心的位置。当时伤势颇重,家中长辈忧心不已,幸得一位云游的异人赠予灵药,悉心敷用数月,竟未留下明显疤痕,实属万幸。”
他指向自己的眉心,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只是仔细瞧,或许还能看出此处的肌肤,与周围略有不同,纹理稍异,颜色也极细微地浅淡一丝。那异人曾说,此乃药力化去疤痕,却也带走了些许本来的血色。想来,若真有什么天生的福痣,怕也是那时一并被‘化’去了罢。”
解释合情合理。
时间(四五岁,记忆模糊,符合逻辑)、原因(意外烫伤,常见孩童事故)、结果(异人灵药,未留明显疤,但肌肤有异),甚至主动点出了“福痣”的可能,并给出了“被化去”的结论。整个过程流畅自然,语气坦然,带着一丝对往事的唏嘘,没有丝毫心虚或躲闪。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几乎会被他这番说辞完全说服。
云芷静静地听着,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同情与恍然:“原来如此,竟还有这般惊险过往。公子洪福齐天,能得异人相助,已是幸事。”她话锋轻轻一转,如同画笔在纸上微妙地一带,“只是可惜了……听闻眉心朱砂,乃是贵格呢。”
她的目光,如同最轻柔的蛛丝,黏着在白墨的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墨闻言,笑容不变,甚至更舒展了些,仿佛卸下了什么无形的负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白某能捡回这条命,已是承天之幸,不敢再妄求其他。”他端起茶盏,向云芷示意,姿态从容不迫。
云芷也端起茶盏,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理由很完美。
完美得……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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