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安妮全身的剧烈颤抖才渐渐平息。
她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墙角,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衫袍,紧贴在身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双纯粹黑色的眼眸里,属于“安妮·伊芙丽”的锐利、骄傲和掌控一切的自信,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茫然、疲惫,以及一种被抛入无尽深渊的、彻底的迷失。
她是谁?
……
只有巷口外,那遥远而陌生的市集喧嚣,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地传来。还有手中,那片染血的枯黄银杏叶,以及那块冰冷锋锐、同样沾染着陈旧血迹的青瓷碎片,如同两枚来自地狱的徽章,沉甸甸地烙在她的掌心。
她低下头,看着掌中这两件诡异的“信物”。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杏叶干枯的叶脉和青瓷碎片冰冷的边缘,那上面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是她自己的血,是连接两个破碎世界的唯一脐带。
“华夏的女儿……”
赵默那沉重如山的低语,仿佛再次穿透时空,在她空茫的意识深处幽幽响起。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
锋利的青瓷碎片边缘瞬间刺破了掌心脆弱的皮肤!
一丝新鲜的、温热的殷红,迅速渗出,染红了那陈旧的暗褐色血痕,也染红了那片枯萎的银杏叶。
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活下去。
这个最原始、最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微弱的火苗,驱散了部分迷茫的浓雾。
无论这里是地狱还是幻境,无论她是谁——是安妮·伊芙丽,还是荣安,亦或是这具身体原本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她都必须活下去!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破烂的草鞋踩在污秽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虚浮无力。胸口的剧痛(更多是灵魂的剧痛而非肉体的)和身体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正渗出鲜血的手掌,又抬头望向巷口那片被窄窄框住的、灰蒙蒙的天空。
巷口外,是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北宋末年。战火将燃,金戈铁马,人命如草芥。
她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尘埃和腐朽气息,刺激着她的鼻腔和肺部。然后,她将那片染血的银杏叶和那枚锋利的青瓷碎片,紧紧地、深深地,重新按回了怀中,紧贴着那疯狂跳动、流淌着纯粹东方血脉的心脏位置。
冰冷的触感透过衣布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安定力量。
她迈开脚步,拖着沉重而陌生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巷口那片未知的、喧嚣的光明走去。阳光在她身后狭窄的巷子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一个刚刚从坟墓中爬出、带着满身谜团与血痕的幽魂,沉默地踏入历史的洪流。
……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安妮背靠着长满滑腻青苔的泥墙,剧烈地喘息着。
她每一次吸气,胸口那并非源自物理伤口、却深入骨髓的剧痛便撕扯一次。她摊开沾满泥污和新鲜血迹的手掌,那片染血的枯黄银杏叶和那块冰冷锋锐的青瓷碎片,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书,静静地躺在掌心。
活下去。
这个念头再一次像黑暗中唯一摇曳的烛火,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皮质长靴踩在污秽的地面,发出粘腻的声响。
她必须离开这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巷,必须找到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必须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谁,身处何方,以及,接下来该如何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恶意的土地上生存。
她踉跄着走向巷口,外面是依旧喧嚣的市集,但那份嘈杂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阳光刺目,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指尖无意识地按在了胸口。衣衫下,似乎除了那两件诡异的“信物”,腰间还藏着其他硬物,硌得她生疼。
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迷茫。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巷口外匆匆而过、无人注意她这个“乞丐”般存在的人流,迅速缩回巷子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考古发掘般的谨慎,将手探入怀中腰间内侧。
指尖首先触到的,是那片熟悉的、带着干涸血迹的银杏叶和冰冷的青瓷碎片。她将它们小心地拨开。接着,在更贴近身体、似乎被特意缝在腰封夹层里的位置,她摸到了几块形状各异、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件!
她心中一凛,动作更加小心,手指艰难地摸索着,终于将几块沉甸甸的东西一一抠了出来。
第一件,入手温润,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却并非铁器的冷硬。借着从巷口斜射进来的光线,她看清了。
这是一枚约莫两寸见方的青铜印信。印钮雕刻成一只盘踞的、形态威猛的狴犴,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主刑狱,象征着司法与监察。印身古朴厚重,包浆深沉,显然年代久远且经常使用。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印底那清晰的阳文篆书——“提举外探公事 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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