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和冤屈让他浑身发抖。他情急之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着,最后掏出一块用粗布小心包裹的物事。他颤抖着双手将粗布揭开,露出一块质地温润、雕刻着古朴云纹的白色玉玦,玉玦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字。
太尉!这是...这是我家传了数代的玉玦,是祖上信物,比我的性命还要珍贵! 田韶将玉玦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罪民愿将此玉献与太尉!只求太尉信我一言!我田韶若存半分害太尉之心,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帐中诸将,如牛金、胡遵等人,见状皆面露不屑之色。一块玉玦?在这军国大事面前,简直可笑儿戏。连司马昭也微微蹙眉,觉得此人行事未免太过幼稚。
然而,司马懿却并未出言讥讽。他目光微凝,缓缓起身,走到田韶面前,伸手接过了那块玉玦。玉质触手温润,确是古物。他将其凑到灯下,仔细端详。起初神色尚显平淡,但很快,他目光一滞——在那玉玦繁复的云纹缝隙深处,借着灯光,竟能看到点点晶莹闪烁的微小颗粒,那是常年浸润在富含盐分的空气中,盐结晶渗入玉石肌理留下的痕迹,绝非短时间可以伪造!
司马懿不动声色,又将目光投向仍跪伏于地、双手高举的田韶。他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猛地一把握住了田韶的手腕,将其手掌摊开,就着灯光查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皮肤粗糙黧黑,布满深深浅浅的裂口和老茧,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指甲缝里甚至还嵌着一些难以洗净的、带着咸腥气的污渍。这绝非久握刀剑的军士之手,更非养尊处优者所能拥有,分明是长年累月在盐场劳作,与盐块、卤水打交道留下的烙印!
司马懿缓缓松开手,心中的疑虑瞬间消去大半。他回到主位坐下,将那块玉玦轻轻放在案上,发出的一声轻响。他不再看田韶,而是目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达命令:哑口滩...一夜之间,能渡多少兵马?
田韶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连忙叩首道:若准备充分,夜间行动,一夜可渡精兵万人!若分批进行,全军渡过需三夜!
司马懿沉吟片刻,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已有了决断。他对着帐外沉声道:来人!带田先生下去休息,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随即,他看向一脸错愕的田韶,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田韶,若此战克定襄平,你的盐场,老夫做主,不仅原样奉还,朝廷另有封赏!但若你有半字虚言...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田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罪民...罪民绝无虚言!绝无虚言! 田韶连连叩首,被亲兵带了下去。
帐帘落下,中军帐内却瞬间炸开了锅。
毋丘俭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性情刚直,又是持节副帅,说话毫无顾忌:太尉!此事万万不可!此人来路不明,仅凭一番哭诉、一块破玉,安知不是公孙渊与卑衍设下的诱敌之计?辽水天险,一旦中伏,我军半渡而击,四万将士将葬身鱼腹,悔之晚矣!太尉三思啊!
毋丘将军所言极是! 牛金也皱着眉头附和,太尉,渡河作战,非同小可。将此全军性命攸关之事,系于一陌生商贾之言,太过行险了!
末将也以为不妥!
太尉,还是应从长计议...
帐内多数将领纷纷出声反对,意见几乎一边倒。就连司马昭,也面带忧色地看着父亲。
面对众将的质疑,司马懿却并未动怒,反而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抬手,止住了帐内的喧哗。诸君稍安勿躁。 他缓缓拿起案上那块玉玦,将其展示给众人,诸君可知,老夫为何愿信他几分?
众将目光都聚焦在那块玉玦上,面露不解。
诸君请看,司马懿指着玉玦上的纹路,这些缝隙之中,嵌满了细微的盐晶。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数十年,甚至更久,常于盐场核心之处,受咸风卤气日夜浸润,方能渗入玉质肌理,形成此等景象。此物,做不得假。
他放下玉玦,继续道:再者,诸君可曾留意他的那双手?粗糙皲裂,指节变形,指甲缝藏污纳垢,那是长年累月与盐块、卤水、工具打交道的手,绝非握刀持剑之手,也绝非细作能伪装出来的细节。
司马懿站起身,走到辽水地图前,手指点在南线:方才俘虏供词,诸位也都听到了。杨祚沉溺享乐,卑衍争功心切,二人不和,军粮克扣严重,士卒怨声载道。此乃敌军内部之‘虚’。 他的手指猛地向北移动,重重点在田韶所说的哑口滩位置,而田韶此人,其悲愤之情,家破人亡之痛,不似作伪。其玉玦、其双手,皆证明他盐场主人的身份。他所言渡河点,地处偏僻,符合其利用私盐通道的过往。此乃我军可趁之‘实’。
他环视帐内诸将,声音沉稳而有力: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公孙渊、杨祚料我必攻其南线重兵防守之处,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从其北路看似险峻、实则空虚之处潜渡!此正合兵法出奇制胜之道!况且,田韶此人,我会命胡遵派人十二时辰紧盯,若有异动,格杀勿论。渡河先锋,亦会分批进行,以策万全。诸君,还有疑问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司马老贼请大家收藏:(m.zjsw.org)司马老贼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