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快步赶到司马伦身边,将这个悲痛欲绝的幼弟紧紧抱住,连声安慰:“阿九,阿九!节哀!兄长在此,定会为柏姨娘讨还公道!”他的眼圈泛红,语气哽咽,相较于司马师的威压,他的悲痛显得更具人情味,但他所有的劝慰,都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流寇”、“意外”,绝不触及任何可能的府内关联。
很快,那惊魂未定的老袁头被带了上来,让他再次陈述经过。他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如何遇到大树拦路,他如何尝试无果,只得去远处村落求助,回来时便见马车已陷入冲天火海,还隐约看到几个黑影遁入山林……
“废物!”司马师不等他颠三倒四地说完,便厉声打断,那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护主不力,贪生怕死,留你何用!拖下去,杖毙!”
不等老袁头从巨大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发出求饶,如狼似虎的家仆便已上前,毫不留情地将他拖了下去。片刻后,庭院中传来沉重军棍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和老者短促而凄厉的惨嚎,随即一切归于寂静。府中上下仆役皆垂首肃立,噤若寒蝉。
司马师亲自走到伏地痛哭的司马伦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沉声道:“九弟,起来。此仇,兄长记下了。必以凶徒之血,祭奠姨娘在天之灵。”他的手掌有力,语气沉痛,然而那双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潭。
司马彤站在人群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长兄精湛的表演,看着二哥真伪难辨的悲伤,看着幼弟彻骨的痛苦。他想起了石奴那张冷漠的脸,想起了冲天的火光。一股混合着恐惧、恶心与悲凉的寒意,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想站出来,想大声说出真相,但理智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起父亲司马懿毕生信奉的“忍”字,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其中蕴含的残酷代价。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身体往廊柱的阴影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远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和那山道上的马车一样,烧成了灰烬,再也回不来了。
柏灵筠的葬礼办得异常低调而迅速,对外一律宣称“归乡扫墓,路遇悍匪纵火,不幸殒命”,草草便将此事了结。
夜深了,司马师独自在凌云阁书房,窗外月色清冷如水。他确认了石奴低声的最终回报,“栖鸦岭,事了,痕迹已清,皆为山匪所为。”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其退下。心中并无波澜,清除掉父亲身边最后一个知晓太多隐秘、且可能凭借生母身份影响伦儿(进而间接挑战他权威)的“旧物”,他的权力之路,又夯实了一步,扫清了一道障碍。
而在府邸另一角幽暗的院落里,司马伦抱着母亲那冰冷的牌位,泪水似已流干,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仿佛灵魂也随之而去。
司马彤在自己的床榻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便是那熊熊燃烧的、如同地狱入口的马车,和石奴回望时,那双透过面巾依然能感受到的、毫无温度与情感的眼睛。
司马府的高墙之内,清明之夜的寒风呜咽着掠过重重屋檐,发出如同冤魂低泣般的声响,比冬日更为刺骨,更加锥心。无边的寂静,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仿佛能吞噬掉府内所有的哭声、所有的低语、以及那些被刻意掩埋、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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