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所言极是。”沈砚秋忽然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让魏忠贤和众人都是一愣。随即,他话锋一转,“正因本地产粮不足,方需另辟蹊径。臣,确有一法,或可缓解此困。”
他再次向御座方向躬身,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臣近日查阅农书,并与徐光启徐大人探讨,得知有一西洋作物,名曰‘玉米’。此物耐旱耐瘠,不择地力,在山坡旱地亦可生长,亩产……可达五石以上,远超我北方寻常麦粟!”
“五石?!”
“竟有如此高产之物?”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五石亩产,在这个时代,对于北方贫瘠土地而言,几乎是天方夜谭。
魏忠贤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厉声喝道:“荒谬!沈砚秋,你竟敢在朝堂之上,妄言此等虚无缥缈之西洋异草?若贻误军机,该当何罪?!”他绝不允许沈砚秋用这种他无法掌控的新奇事物破局。
沈砚秋毫不退缩,朗声道:“臣不敢妄言!徐光启徐大人已在天津卫、乃至陕西米脂等地试种此物,皆有成功先例,亩产数据,徐大人处有详细记录,可供陛下御览!此物绝非异草,实乃解困良方!”
他直接抛出了徐光启和已有的试种成果,将“虚无缥缈”砸成了“确有实据”。一直沉默的徐光启适时出列,沉声道:“陛下,沈侍郎所言属实。老臣确已试种玉米,其耐瘠高产之性,于辽东军屯,或有大用。”
崇祯皇帝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亩产五石,若能推广,无疑是对辽东军粮困境的一剂强心针。“玉米……朕似乎听徐卿提起过。”他沉吟道,“沈砚秋,你既有此议,想必已有具体方略?”
“臣确有三策,呈请陛下圣裁!”沈砚秋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必须一气呵成,“其一,请陛下下旨,继续严格推行盐税分级征缴之策,确保辽东军饷来源稳定、足额,此乃根基。”
“其二,请陛下准允,选派精通农事之员,赴辽东指导边军与军户,大规模试种、推广玉米。徐大人门下,多有此类专才。”
“其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魏忠贤,声音斩钉截铁,“请陛下启用刚因功入京受赏的参将秦玉容,由其协管辽东军屯,统筹玉米推广事宜。秦将军久在边关,熟知地理民情,且行事果决,正可担当此任!”
三策连环,从钱、人、执行三个层面,构筑了一个完整的破局方案。尤其是启用秦玉容,既利用了其边军身份和功绩,更是将自己在军中的盟友推到了前台。
魏忠贤听得怒火中烧,沈砚秋不仅化解了他的死局,竟然还想趁机安插人手,扩大在辽东的影响力!他立刻反驳:“陛下!玉米乃西洋之物,习性不明,贸然推广,若有不虞,则军屯荒废,后果不堪设想!且秦玉容一介武夫,岂懂农事?沈砚秋此议,包藏祸心!”
沈砚秋立刻反问,声音清晰而冷静:“敢问九千岁,若不试新法,依旧年复一年损耗巨万而边军饥馑,何时是个了局?若军屯失败,臣愿领罪!但若成功,便是解我大明辽东数年粮草之困!九千岁一再阻挠,莫非是宁愿看着边军将士饿肚子,也不愿让他们多一条活路吗?”
这话已是极其尖锐,直接质疑魏忠贤的动机。魏忠贤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沈砚秋:“你……你放肆!”
“够了!”
御座上的崇祯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越来越激烈的交锋。他目光在沈砚秋和魏忠贤之间扫过,心中已有决断。沈砚秋的方案具体可行,尤其是那高产的玉米,对他吸引力巨大。他需要能办实事的人,也需要能缓解边患的成果。
“玉米之事,徐光启既有试种成功先例,便非虚言。”崇祯一锤定音,“沈砚秋所陈三策,朕觉可行。即命沈砚秋统筹辽东军屯玉米推广事宜,秦玉容协管,徐光启提供技士支持。所需钱粮人员,由户部、兵部协同调配。魏伴伴,”他看向魏忠贤,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事关乎辽东风固,厂卫不得干预,一应事宜,直接向朕禀报。”
魏忠贤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青转白,他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用沈砚秋,自己今日的发难彻底失败,反而帮对方争取到了名正言顺插手辽东军务的机会。他死死攥紧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奴……遵旨。”
“退朝!”崇祯显然不愿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
百官山呼万岁,陆续退出大殿。沈砚秋落在后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来自魏忠贤的、如同毒蛇般阴冷黏腻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
他知道,今日虽然涉险过关,甚至反将一军,赢得了在辽东布局的初步权力,但与魏忠贤乃至其背后阉党集团的仇怨,已然更深,再无转圜余地。
走出乾清宫,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砚秋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宫墙尘埃气息的空气。
辽东的棋局,算是落下了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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