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自己的值房,苏清鸢已在屋内等候。她敏锐地察觉到沈砚秋神色间的沉凝,没有多问,只默默递上一杯新沏的浓茶。
沈砚秋坐下,将袖中纸条取出,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放在案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崔呈秀,欲借我军备发放之机,行私盐运输之实。”他声音低沉,将方才崔呈秀的话简略说了一遍。
苏清鸢眼神一凛:“他竟如此大胆!大人,我们……”
沈砚秋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冷静得可怕:“他将此事告知于我,是试探,也是捆绑。我们之前查到的,关于他亲信在辽东军械上的贪墨,只是冰山一角。这私盐,恐怕才是他真正的财源巨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苏清鸢,眼神锐利,“清鸢,你立刻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重点查山东至辽东的盐路,尤其是近两年,有哪些商队能频繁、大量且畅通无阻地往来,背后东家是谁,与崔呈秀、与辽东军中哪些人有牵连。还有,辽东那边,哪些卫所、将领的用度异常奢华,与其俸禄、常例收入明显不符。”
“是!”苏清鸢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更是扳倒崔呈秀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秋表面如常,加紧筹备辽东之行,暗中则与苏清鸢保持着紧密联系。苏清鸢动作极快,她本就心思缜密,又有沈砚秋提供的方向和之前打下的部分人脉基础,很快便有了收获。
“大人,”夜深人静时,苏清鸢再次来到沈砚秋书房,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查到了。山东莱州湾一带,有一个叫‘海昌号’的商帮,近两年异军突起,专走海路,将大量淮盐、芦盐运往辽东金州、复州等地。其规模之大,远超寻常盐商,且从未被巡盐御史查扣过。这‘海昌号’的幕后东家,经多方印证,确与崔侍郎关系匪浅。辽东那边,有几名参将、游击,近年来在辽阳、广宁等地购置田宅、蓄养家奴,出手阔绰,其财力远非俸禄所能及,而这几人,恰好都与‘海昌号’在辽东的管事有过密切往来。”
她说着,将几页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递给沈砚秋,上面清晰地罗列着时间、地点、人物、资金流向,虽非铁证,却已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灰色链条。
沈砚秋仔细看着,指尖在那几个辽东将领的名字上划过,眼神越来越冷。利用军备运输之便,行私盐之利,再用贪墨的军饷作为周转,甚至拉拢边军将领为其保驾护航……崔呈秀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长,还要黑。
“还有,”苏清鸢补充道,声音更压低了几分,“我们的人设法接触了一个‘海昌号’因分赃不均而被边缘化的老账房,他偷偷抄录了一部分近年与辽东往来的核心账目副本,怕被灭口,想寻个出路。属下已初步验看,其中记载的银钱数目巨大,且多次出现‘崔府’、‘辽东军饷折兑’等字样。”
沈砚秋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账本现在何处?”
“已妥善藏匿,抄录了三份,分处存放。”苏清鸢答道,“原件那人要求保他性命,才肯交出。”
“答应他。”沈砚秋毫不犹豫,“务必确保他和账本的安全。这份东西,是关键时候的杀手锏。”
“是。”
沈砚秋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崔呈秀自以为抛出的诱饵和捆绑的绳索天衣无缝,却不知这每一步,都在将他自己的罪证更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走到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舆图上,将崔呈秀给出的那条“私盐运输路线”仔细标注出来。这条路线,与官定的军粮运输主干道有多处重合。
看着那蜿蜒的墨线,沈砚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条看似通往财富与权力捆绑的“捷径”,或许,也能成为送崔呈秀走上绝路的引线。如何利用这条线,既完成皇帝的差事,又能进一步收集罪证,同时还能在辽东那群骄兵悍将中初步立足,需要好好筹谋。
他放下笔,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向。辽东之行,尚未启程,暗处的交锋却已悄然开始。而这一次,他手中握住的,不再仅仅是自己改良的军械,还有了一条能直插对手心脏的隐秘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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