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那份沾着辽东风沙的密奏送抵紫禁城时,崇祯正对着乾清宫东暖阁的舆图出神。图上代表后金的蓝色箭头已抵宁远,而京畿附近标注的阉党势力,密密麻麻如蚁群噬咬疆土。
“他倒是敢说。”崇祯指尖点着密奏上“宫变在即”四字,声音轻得几乎化在檀香烟里,“魏伴伴当真这般等不及?”
侍立一旁的徐光启须发微颤,不是惧,是怒。“陛下,王承恩供词与魏忠贤亲笔密信俱在,辽东将士皆可作证。阉党不仅通敌,更欲倾覆社稷——”他深吸口气,“沈砚秋请旨彻查,实为忠君护国之举。”
崇祯忽然抓起案头镇纸狠狠砸在地上!和田玉刻的瑞兽应声碎裂,飞溅的玉屑擦过徐光启官袍下摆。
“查?怎么查!”年轻天子眼底血丝密布,“锦衣卫里有多少他的人?京营兵马司听谁的调?朕连宫门都不敢随意出,就因为守门太监都是他的干儿子!”
暖阁里死寂片刻,窗外北风卷着雪沫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徐光启缓缓跪倒,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臣已联络英国公张维贤,他愿以世袭丹书铁券担保,京营三万精锐随时可清君侧。”又呈上一份名录,“这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密呈的阉党名单,其中十七人愿戴罪立功。”
崇祯盯着那卷黄绫,指尖发冷。他想起月前魏忠贤献上的“仙丹”,那时这老阉奴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叠着忠心。
“沈砚秋能撑多久?”皇帝突然问。
“辽东军报,皇太极七万大军已抵宁远城外百里。”徐光启抬头,“但沈砚秋在奏疏夹层里用矾水写了八字:『宁远若稳,京畿可定』。”
崇祯猛地攥紧黄绫。他走到窗边,看雪中巍峨宫墙——这牢笼般的紫禁城,此刻竟要靠千里之外一个书生来挣破。
“召骆养性。”皇帝声音淬冰,“再传朕口谕给沈砚秋……”他顿了顿,眼底闪过狠绝,“辽东军政,皆许他临机独断,不必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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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场雪落在辽东时,沈砚秋正在宁远城头验看新铸的炮膛。雪花沾在还烫着的铁器上,滋啦化作白汽。
“射程四里,能轰穿三重铁甲。”周文郁抹了把眉睫上的雪末,咧嘴时白气呵出老远,“皇太极那些攻城锤,保准叫它们变柴火!”
沈砚秋指尖抚过炮身铭文——“崇祯二年 宁远督造”,下面还刻着细小的“沈”字。这是军械学堂那些娃娃兵的主意,说刻上姓氏,炮神会庇佑。
秦玉容踩着积雪噔噔上前,递过个铜管:“京里来的,徐大人亲笔。”又压低声音,“送信的是骆养性的侄儿,脸上还带着伤,说是闯东厂暗桩时挨的。”
沈砚秋拧开铜管,薄绢上只有朱笔写的“可”字。他盯着那殷红出神——当初在绍兴府学写策论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一个寒门进士的决断,竟能牵动紫禁城里的朱批。
“看背面。”秦玉容提醒。
绢布背面用炭粉浅浅画了张宫城简图,几处殿宇标着红点。沈砚秋瞳孔一缩:魏忠贤竟在奉先殿藏了火药!
“妈的,阉狗想炸太庙?”周文郁凑过来一看就炸了,“他就不怕祖宗显灵劈了他!”
沈砚秋将绢布凑到火把前烧成灰烬,雪风一卷,什么都不剩。“他不是要炸太庙。”声音冷得像冰,“宫变那日,百官都要去奉先殿祭祖……”
话未说完,城下传来马蹄踏碎冰雪的疾响。斥候滚鞍下马,冻僵的手几乎握不住令牌:“禀督师!后金前锋已到三十里外,正在扎营。他们、他们抬出来十架回回炮!”
众将悚然变色。回回炮射程虽不及红衣大炮,却能抛掷巨石火油,正是守城器械的克星。
沈砚秋却看向远处雪雾中隐约的旌旗:“皇太极也在等。”
“等什么?”周文郁急问。
“等京城烟火。”沈砚秋解下大氅扔给亲兵,“传令:炮营换散弹,骑营备火雷,咱们先给他送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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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督师府灯火通明。沈砚秋对着沙盘推演时,苏清鸢抱着账册进来,发梢还沾着库房里的尘灰。
“城内存粮够支应半年,但火药只够十日激战。”她将算盘打得噼啪响,“若想用你那个‘火雷阵’,至少缺三百斤硫磺。”
沈砚秋目光仍凝在沙盘上宁远城外的洼地:“辽东都司府库里还有储备。”
“都被魏忠贤的人卡着,说是要等兵部文书。”苏清鸢冷笑,“那管事太监还放话,说沈督师若肯用锦州大捷的功劳换,他即刻开库。”
旁边擦拭腰刀的秦玉容猛地抬头,刀锋映出她眼底寒光:“我去宰了那阉奴!”
“不必。”沈砚秋忽然将代表明军的木偶插进洼地,“清鸢,你去找林墨雪——她上回医治的那个硫磺商人,该报恩了。”
苏清鸢一怔:“那人不是迁去广宁了?”
“还在海州贩药。”沈砚秋从案头抽出一封信,“给他这个,他自会连夜送硫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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