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亭的夜班,不再仅仅是发呆和麻木。同事老张鼾声如雷时,陈默缩在角落那张破桌子前,摊开书。惨白的灯光下,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形。困意像汹涌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他掐自己的大腿,用冷水冲脸,甚至偷偷嚼苦涩的茶叶梗,只为保持片刻清醒。效率依然低得可怜,一道逻辑题可能耗掉他半个晚上,脑子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重又滞涩。但这次,他不敢停。薇薇冰冷的眼神和那句“父亲的责任”,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在绝望中前行。
资料依然是最大的难题。那些二手过时的教材像天书。一次偶然在小区门口执勤,他拦住了一个忘带门禁卡的年轻人。对方有点眼熟,聊了几句,竟是比他低两届的学弟,叫赵磊。赵磊刚毕业,正在全职备考公务员,报了昂贵的线下班。
“默哥?真是你啊!”赵磊认出他,有点惊讶,随即看到他制服上的保安臂章,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陈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巨大的窘迫感让他几乎想立刻逃离。但想到薇薇冰冷的眼神和肚子里的孩子,他硬着头皮,艰难地开口:“小磊…你…你在备考?报班了?”
“是啊,中公的协议班,贵死了!”赵磊抱怨着,但语气里带着一种“圈内人”的优越感。
陈默的心狂跳起来,手心全是汗。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干涩得发紧:“那个…小磊…哥…哥求你个事…”他几乎用上了这辈子最卑微的语气,“你…你们班发的那些资料…讲义、模拟题啥的…考完…不用的那些…能…能借我看看吗?哥…哥实在是…”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磊愣了一下,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和保安制服上的油渍,沉默了几秒。陈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就在他以为彻底没戏时,赵磊忽然挠了挠头:“行吧默哥。反正那些东西考完我也没啥用了。不过都是最新的,你自己看看也好,比看旧书强。”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就是…那个…我报班也花了不少钱…”
陈默瞬间明白了,一股混杂着感激和难堪的热流涌上来。“我懂!我懂!”他连忙说,声音带着点颤抖,“小磊,哥…哥谢谢你!真的!这样,哥…哥现在手头紧,但哥答应你,只要哥…哥这次考上了,哪怕只是个事业编,哥…哥给你一千块!当…当是哥的一点心意!”他急切地承诺着,生怕对方反悔。一千块,对他而言是笔巨款,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诚意。
赵磊看着他急切又窘迫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行吧默哥,说钱就生分了。资料我复印一份给你吧,原件我自己还要留着看。”
资料很快到了陈默手里。崭新、厚实、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最新的考纲解析、分模块的专项训练、近几年的真题详解、高质量的模拟预测卷…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他手上。他像捧着圣物,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放弃了国考这座独木桥,专攻省考和市里、区里的事业单位招考,目标明确——只要一个编制,一个能让他“像个男人”、能让他“有资格做父亲”的铁饭碗。
他拼了命。下夜班后只睡三四个小时,就爬起来看书做题。出租屋里泡面盒子堆积如山。眼睛布满血丝,头发像枯草。他对着那些资料,像愚公移山,一点点地啃,一点点地磨。做题速度慢,就一遍遍做同一类型的题,直到形成机械记忆。常识不会,就死记硬背。他把自己当成一块顽石,用最笨拙、最耗费精力的方式去打磨。赵磊偶尔会发信息问他看得怎么样,他每次都诚惶诚恐地回复“在看,在看”,不敢多问,生怕这点宝贵的资源被收回。他把那“考上后一千块”的承诺刻在心里,当成必须完成的债务。
考试季接踵而至。陈默像赶场的角斗士,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次次走进不同的考场。省考笔试结束那天,他走出考场,阳光刺眼。他站在攒动的人群外,看着那些年轻自信、讨论着题目的面孔,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拾荒者。笔试成绩公布,他的名字淹没在长长的名单中下游,距离面试线差了十几分。他没说话,默默把成绩单截图发给薇薇。手机屏幕沉寂了很久,才收到一个冰冷的字:“嗯。”
他没有停顿,立刻扑向下一个目标——区里一个事业单位的招考。又是没日没夜的冲刺。笔试成绩出来,名次靠前了些,终于挤进了面试名单。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他第一时间告诉了薇薇,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进了!面试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薇薇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嗯,知道了。面试准备了吗?报班没有?”
“没…没报班,太贵了…”陈默的兴奋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我…我找了些资料,自己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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