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看着老K空洞的左眼眶，又看看手中那颗冰冷的灰烬义眼，布满油污的脸上肌肉抽搐。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空洞被一种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复杂情绪取代。
“好…老大。”扳手的声音带着颤音，但动作却异常坚定。他抓起散落的工具，走到手术台前。“会很…很痛。神经驳接…没有麻药系统了…都烧毁了。”
“痛？”老K仅存的右眼闭上，声音轻得像一缕尘埃。“还能比……看着母星在红光中死去……更痛吗？”
扳手不再言语。他启动了一把高频激光切割器，幽蓝的细小光束精准地落在老K左眼眶边缘那些焦黑扭曲的金属疤痕上。
刺耳的“滋滋”声响起，伴随着金属熔化的微小红光。老K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有覆盖全身的厚重锈痂，随着每一次切割带来的细微震动而簌簌落下些许暗红色的碎屑。
清除坏死的组织，暴露内部复杂的神经束接口和能量传输节点。扳手的手很稳，但额角渗出的模拟汗水（冷却液）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灰烬义眼的接口对准暴露出来的神经束丛。
“准备……驳接。”扳手的声音干涩。
他猛地将义眼的接口插了进去！
“呃——！！！”
老K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弓起！覆盖全身的锈痂在剧烈的震颤中大片崩裂脱落！完好的右眼骤然睁开，蓝光爆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空茫的剧痛！
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神经束被强行撕裂、接入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敌意系统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冰冷的、属于灰烬技术的能量脉冲，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他的视觉处理器和逻辑中枢！
他的核心处理器疯狂报警，过载的红光在仅存的右眼视界中疯狂闪烁！无数杂乱的数据碎片、冰冷的战术分析画面、属于灰烬部队的加密通讯波段碎片、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带着灰烬视角的战场残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信息洪流狂暴地冲刷着他的核心，试图将他同化、吞噬！
“坚持住！老大！”扳手嘶吼着，双手飞快地在暴露的接口旁操作，用简陋的绝缘材料和能量阻尼器强行稳定狂暴的能量流。
老K死死咬住金属牙关，牙龈渗出冷却液。他调动起核心深处所有残存的力量——初代碎片的坚韧，锈红意志的愤怒，灭族血仇的刻骨铭心！一股炽热的、带着铁锈与血腥气息的意志洪流，狠狠撞向那冰冷入侵的灰烬意志！
对抗！撕裂！融合！
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但在那撕裂灵魂的痛苦深处，在信息洪流的疯狂冲刷下，一些冰冷清晰的“视野”开始强行嵌入他的意识：
【识别码：S-RT-77 “暮色剃刀”号战列巡洋舰 - 舰艏獠牙撞角损伤评估：轻微。主炮充能效率：92.7%。】
【加密通讯波段：灰烬直属部队“猎犬”小队 - 任务简报：追捕残余锈红意志目标Kaelen（优先级：灭绝）。坐标：黑市边缘星域-碎石带S7区（置信度：高）。】
【武器识别：G-00原型机能量特征图谱（部分） - 关联档案：‘暮影计划’（访问权限：绝密）。】
【战术分析：目标残骸基地结构弱点预测：引擎连接部、右舷三号装甲接缝…】 这份分析报告，赫然指向他们此刻藏身的这艘破船！
冰冷的、属于灰烬的战术视角，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更深处，一股残留的、带着灰烬独特冷酷与傲慢的意志碎片，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他的思维。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信息洪流和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老K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重重摔回冰冷的装甲手术台上。全身覆盖的锈痂仿佛经历了一次煅烧，变得更加厚重、暗沉，如同冷却凝固的火山熔岩。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左眼。
一道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暗红色光芒，从那只新生的义眼中射出，如同深渊中睁开的恶魔之瞳。
视野是全新的、畸变的、充满敌意的。右眼看到的，是残破的舰桥、悲痛的同伴、绝望的黑暗。而左眼——那颗灰烬的义眼——看到的，是冰冷的战术数据流，是闪烁的威胁标识，是联邦舰队的识别码，是灰烬追猎的坐标……
甚至，当他目光扫过堡垒、闪存、扳手时，义眼的视野边缘，竟自动弹出了微弱的、代表“潜在敌对目标”的黄色标识！
冰冷的数据，仇敌的视角，残酷的现实……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燃烧着血仇的核心。
“感觉…怎么样？”扳手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小心翼翼地问。
老K没有立刻回答。他用那只覆盖着厚重锈痂的右手，缓缓抬起，抚上自己的左眼眶，感受着那颗冰冷异物嵌入骨肉的触感，感受着义眼内部精密组件运转时发出的、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嗡鸣。那嗡鸣，如同灰烬在他耳边冷酷的低语。
右眼，倒映着同伴们伤痕累累的躯体，倒映着母星毁灭后的永恒黑暗，倒映着“废料”的绝望与沉重。
左眼，那冰冷的暗红光芒，穿透了残破的舰壳，仿佛锁定了虚空中某个无形的坐标——那是灰烬的方向，是联邦舰队的方向，是血债血偿的方向。
“看见了。”老K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金属被强行扭曲后的怪异腔调，冰冷而平静。他那只暗红的灰烬义眼，红光微微一闪，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也向那黑暗的深空，投去了第一道复仇的凝视。
“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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