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滨海市的上空。
赵天龙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茶几边缘，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汗渍。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对面墙上挂着的超薄电视亮着光，屏幕上正播放着当下最火的全息竞技游戏《巅峰荣耀》的职业联赛集锦，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那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翻涌不息的复杂情绪。
电视屏幕上，一个身披银白战甲的身影正如同战神下凡，手中的长枪挽出几朵绚烂的枪花，枪尖划破虚拟空间的气流，带出刺耳的破空声。仅仅三招，便将对面两名顶尖选手逼得节节败退，最终以一个干净利落的挑刺动作，终结了对手的比赛。
“让我们恭喜‘凌云’！又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单杀！这已经是他本赛季的第十八个五杀了！”解说员激动得破音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玩家，到如今联盟炙手可热的超级巨星，凌云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创造了《巅峰荣耀》史上最快的封神纪录！”
凌云。
听到这两个字，赵天龙的手指猛地一顿，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这个ID，这个游戏角色，这个枪法风格，他再熟悉不过了。
林越。
那个曾经被他踩在脚下，连进入职业赛场资格都没有的小人物；那个曾经在他的战队“龙啸九天”里，只能做替补，连上场机会都寥寥无几的边缘选手；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当众嘲讽过“一辈子没出息”的家伙。
如今，竟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巅峰王者。
电视上的集锦还在继续，镜头切换到了赛后采访。林越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队服，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面对记者的连环追问，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说起对未来的规划时，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
“我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团队的支持，也离不开那些曾经质疑过我的人。”林越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温和却掷地有声，“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才更想证明自己，证明只要有梦想，并且为之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实现。”
记者立刻追问：“您口中的‘质疑过您的人’，是否包括曾经龙啸九天战队的队长赵天龙？毕竟当初您离开龙啸九天时，曾引发过不小的争议。”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林越，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天龙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他想知道，林越会怎么说？是会借机嘲讽他，还是会装作大度地一笔带过？
然而，林越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过多提及。赵队长曾经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对他，始终抱有感激之情。”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贬低任何人，也展现了自己的格局。现场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连解说员都忍不住称赞：“凌云不仅游戏打得好，情商也这么高，难怪这么受欢迎！”
电视屏幕上，林越的笑容依旧温和，可赵天龙却只觉得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屈辱，从脚底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感激之情？
多么可笑！
当初林越在龙啸九天的时候，是谁处处打压他？是谁抢走了他辛苦研究出来的战术方案？是谁在他即将获得上场机会的时候，故意找借口将他换下？又是谁在他提出辞职的时候，当众放言，说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巅峰荣耀》这个圈子里混出头？
是他，赵天龙！
可现在，林越功成名就，却说出了“抱有感激之情”这种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尖锐的嘲讽都更让赵天龙难受。这分明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
“啪！”
赵天龙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桌上的玻璃杯被震得跳了起来，里面剩下的半杯水晃荡着洒了出来，浸湿了桌布。
电视里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可在赵天龙听来，却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不断地刺进他的心脏。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电视前，伸手狠狠按下了关机键。
瞬间，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勉强照亮了他此刻狰狞而痛苦的表情。
退游已经半年了。
这半年来，赵天龙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巅峰荣耀》的阴影。他卖掉了自己所有的游戏账号和装备，遣散了龙啸九天战队的所有成员，拿着卖战队换来的钱，投资了几家公司，试图在现实世界里闯出一番新的天地。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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