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下午……”
公证员那句平淡无波、却如同最终判决般的话音刚落，林小凡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那根名为“希望”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裂的声音。
看吧。他就知道。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么按部就班，这么毫不通融。
不是靠着热血和口号就能改变的。
三天？在这种庞大的、讲究流程和规则的体系面前，简直像个可笑又可怜的玩笑。
他垮下肩膀，连手里那张沉重的清单都快要握不住，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戴上耳机，让游戏的音效淹没这令人绝望的现实。退缩的念头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淹没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挣扎。
算了。
就这样吧。
或许这就是天意。
他们本来就不该相遇，不该有这短暂的九天，更不该异想天开地去挑战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几乎要转身，对星野雨说出“我们回去吧，没希望了”这句话。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的那一刻，一只微凉却异常坚定的手，猛地抓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腕。
力道很大，甚至掐得他有点疼。
林小凡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星野雨的眼睛。
预想中的泪水并没有出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确实氤氲着一层水汽，折射着大厅顶灯的光晕，显得格外明亮，但里面闪烁着的，却不是妥协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的火焰——混合着对他的失望、对被否定的愤怒，以及最强烈的，绝不认输的倔强！
“小凡！”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却异常清晰和用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板上，铿锵作响，瞬间吸引了大厅里所剩不多的几个人的目光。
“看着我的眼睛！”她命令道，另一只手甚至伸过来，有些强硬地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无法移开视线，“不能……就这样放弃！”
林小凡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和眼中炽烈的光芒震慑住了，一时间忘了挣扎，也忘了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
“时间不够……我们就想办法！让它够！”星野雨语速很快，中文甚至比平时流利了不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钱不是问题！我有很多！非常多！只要能加快，多少钱都可以！”
她松开捧着他脸的手，转而指向那个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公证员窗口，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办！现在就办！翻译！公证！都办！加急！请给我们……办理加急！多少钱都可以！”
最后那句“多少钱都可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大小姐特有的、用钱砸开一切障碍的豪横（或者说天真？）。
窗口后的公证员显然也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似乎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的外国女孩。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公事公办地回答：“我们这里没有加急服务，翻译流程是固定的，最快也要后天。”
“那就找能加急的地方！”星野雨立刻反驳，思路清晰得可怕，“您知道……哪里有……更快……的翻译机构吗？或者……认证……能不能……也加快？我们可以……支付额外费用！”
公证员被她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语塞，皱了皱眉：“这个……不符合规定。而且认证是外交部和大使馆的事，我们这里管不了。”
“那……他们的联系方式呢？我们……自己去问！”星野雨毫不退缩，步步紧逼，那架势仿佛今天不得到一个解决方案就决不罢休。
林小凡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少女，看着她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据理力争，甚至试图用金钱挑战固有的规则，他那颗刚刚沉入谷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羞愧。
无地自容的羞愧。
是啊，遇到困难，他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就是躲回自己的壳里。而她，明明看起来更娇小，更脆弱，甚至语言都不通，却选择了最直接、最头铁的方式去冲撞。
即使希望渺茫，即使看起来像个笑话，她也没有轻易说出“放弃”两个字。
他刚才……居然还想先放弃？
星野雨似乎从公证员那里得不到更积极的回应，猛地转回头，再次紧紧抓住林小凡的胳膊，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小凡！你说话呀！我们……一起问！一起想办法！不能……只有我……在努力！”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不易察觉的哭腔，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在控诉他的懦弱和不作为。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小凡的心脏。
是啊……说好了要“试一试”的是他。
嘴上说着不想让她走的是他。
可现在，真正在努力、在拼命争取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他除了在一旁散发负能量和拖后腿，还做了什么？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那点可悲的退缩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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