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议事堂。
沉香木的淡雅香气，混着南方新进的春茶，在暖阁里弥漫。
首辅大学士徐阶，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石。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下首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新入阁的大学士高拱，另一个则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居正。此二人，都是徐阶一手提拔的门生。
陆文昭站在堂下，身姿笔挺，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学生拜见阁老，拜见高大人，张大人。”陆文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陆参军不必多礼。”徐阶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你奉裕王之命，有要事禀报。现在，可以说了。”
陆文昭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说辞，娓娓道来。
他从林望如何独断专行，将哈密卫打造成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说起。又说到林望如何架空裕王，名为辅佐，实为监视。
最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义愤。
“阁老！那林望，胆大包天！竟私设金库，贪墨军饷足足十万两！学生与孙公公发现此事，忧心如焚，恐殿下被其蒙蔽！”
“为保全殿下清誉，孙公公出谋划策，学生假意照看母亲，实则将这笔赃款偷偷运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高拱是个暴脾气，听完“啪”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
“竖子敢尔！一个边鄙武夫，竟敢欺辱亲王，贪墨国帑！此等国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张居正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
徐阶抬了抬手，示意高拱稍安勿躁。他的目光落在陆文昭身上。
“陆参军，此事干系重大。你说的，可都有实证？”
“千真万确！”陆文昭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呈上。“这是学生冒死从林望亲信处得来的账本副本！那十万两赃银，就藏在通州的客栈里！”
徐阶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便放在一边。
“很好。”他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陆参军此行，劳苦功高。你为国除奸，朝廷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陆文昭闻言大喜，连连叩首：“学生不敢居功！皆是阁老与二位大人运筹帷幄！”
徐阶笑了笑，转向高拱和张居正。
“肃卿，叔大，你们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高拱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说：“明日早朝，让都察院的御史直接上本弹劾！人证物证俱在，看他林望如何抵赖！”
张居正放下茶杯，这才缓缓开口。
“高兄所言极是。不过，弹劾的重点，不在贪墨。而在‘挟主’二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贪十万两，罪不至死。但挟持亲王，意图不轨，这便是谋逆大罪。陛下最忌恨的，就是这个。”
徐阶赞许地点了点头：“叔大说到了点子上。”
他看向陆文昭，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明日，你只需将那箱银子，作为证物，呈送宫中即可。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们来办。”
“是！”陆文昭激动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哈！”高拱抚掌大笑，笑声在议事堂里回荡。“严家父子，平日里总说我等清流只知空谈。明日，便让他们看看，我等的雷霆手段！”
徐阶也捻须微笑，仿佛已经看到林望被罢官去职，哈密卫重新回到他掌控之中的情景。
张居正陪着笑了笑，眼神却飘向窗外。扳倒一个林望不难，难的是，裕王殿下身边，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林望”？
一时间，议事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们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明日早朝，分享胜利的果实。
……
严府。
与徐阶府邸的清雅不同，这里是彻头彻尾的奢华。
小阁老严世藩，正半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卧榻上。两个貌美的侍女，一个在给他捶腿，一个在给他喂剥好的葡萄。
工部右侍郎严卯，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义兄。”严卯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严世藩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那帮清流，有动静了。”严卯压低声音，“刚刚得到的消息，锦衣卫的陆文昭，去了徐阶府上。”
“哦？”严世藩这才睁开他那只独眼，精光一闪。“说。”
严卯便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们是想动林望。”严卯总结道，“罪名是贪墨军饷，挟持裕王。”
严世藩听完，冷笑一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哼，一群伪君子。老子还以为他们有什么高招，原来还是这套栽赃陷害的把戏。”
他一口将侍女递来的葡萄吞下，含糊不清地说道：“林望那小子，每年给咱们送那么多银子，就是咱们养的一条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义兄说的是。”严卯谄媚地附和，“咱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儿子这里，还有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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