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酒肆内外的界线，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铜锅内，红浪翻滚，浓郁的辛香与肉香交织成一股霸道的暖流，冲刷着每个人的感官。
刘忙，或者说，现在的刘备，姿态闲适地用长箸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毛肚，在沸腾的红油中轻轻涮动，口中念念有词：“此物讲究一个‘七上八下’，心中默数八秒，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
他将那微微卷曲、沾满红油汤汁的毛肚放入关羽碗中。
关羽面色肃穆，丹凤眼微眯，审视着这从未见过的食物，仿佛在分析一件兵器。
他夹起，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瞬间一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口腔中炸开，先是滚烫的麻辣，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划过舌尖，紧接着是毛肚本身那无与伦比的脆嫩，每一次咀嚼都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热流顺着食道而下，一股暖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仿佛打通了全身的经脉。
关羽那古井无波的瞳孔中，竟闪过一丝震撼：“此味烈如刀锋，穿肠而过，却又能暖腑通脉，奇哉！”
另一边的张飞则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早已将刘忙教的规矩抛之脑后，大箸大筷地将一盘盘肉片、鸭肠扫入锅中，捞起便往嘴里塞，烫得龇牙咧嘴，辣得满脸通红。
汗水混着泪水从他黝黑的脸庞滑落，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用蒲扇般的大手抹去，又灌下一大碗烈酒，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嘶吼：“痛快！痛快！这玩意儿比俺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上头！”他一口气连吃了三大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这锅沸腾的红汤点燃了。
刘忙看着时机成熟，脸上挂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缓缓开口：“二位英雄，这火锅滋味如何？”
“好！”张飞放下碗，大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下落，“俺老张走南闯北，就没吃过这么带劲的东西！”
“关某也觉得，此物虽出自市井，却蕴含着某种至阳至刚的道理。”关羽抚着美髯，沉声评价。
刘忙趁热打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两位英雄，当今乱世，黄巾虽平，天下未安。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碌碌无为？若二位愿随我刘玄德共闯一番事业，我不敢许诺高官厚禄、金银万贯，但我可以保证——让两位顿顿都有火锅吃！”
此言一出，整个酒肆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小顺子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险些把笔都掉在地上。
用一顿饭来招揽名震京师的豪杰？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张飞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你这皇叔，说话倒是对俺胃口！看着也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是个废物点心！”他对刘忙的印象，瞬间从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转变成了一个“有点意思”的人。
然而，关羽依旧保持着警惕和审慎。
他放下筷子，一双丹凤眼锐利如刀，直视刘忙：“足下虽为皇叔，却出身宦官之家，乃十常侍张让的养子。京中皆言你声色犬马，名声狼藉。关某虽是一介武夫，却也知忠义二字。我岂能效忠于一个宦官的螟蛉义子，与阉党为伍？”
这番话毫不客气，直戳刘忙的痛处。
张飞的笑声也停了下来，皱眉看向刘忙，显然他也有同样的疑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忙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
他站起身，对着关羽和张飞，深深一揖，而后正色道：“云长此言，问得好！我刘玄德的出身，确实不堪，此事我从不讳言！我自幼流离，若非义父收养，早已饿死街头。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但恩情是恩情，道义是道义！我刘玄德体内流淌的，终究是高祖血脉，我心中向着的，更是这风雨飘摇的大汉江山！今日请二位前来，结为兄弟，并非为了权势富贵，更不是为了拉帮结派，只为在这浊流滚滚的乱世之中，凭着一腔热血，留下一条人人可走的煌煌正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眼中闪烁着一种关羽和张飞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光芒，那是真诚与野心交织的火焰。
刘忙端起满满一碗酒，高高举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我知两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屑于那些虚伪的誓言。今日，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他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顿顿吃辣，不拉稀！”
“噗——”
关羽与张飞对视一眼，先是愕然，随即齐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之前那剑拔弩张的严肃气氛被这句朴实到甚至有些粗俗的“誓言”彻底冲散。
关羽那张素来紧绷的红脸，也难得地笑出了几道褶子。
张飞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乱跳：“好！说得好！不求别的，就冲这锅，就冲你这句话，我张翼德，跟你干了！”
关羽的笑声渐歇，他深深地看了刘忙一眼，似乎想从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表情下，看透其真正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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