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僵在原地,任由那机械的忙音割着耳膜。空气里甜腻的血腥如同活物,顺着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喉管往里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僵硬的脖颈。
环视脚下这片血腥狼藉的缓坡,目光最终落在靠近坡顶右侧那片被踩踏得异常凌乱的灌木丛上。那里的茎叶断折了不少,新鲜的断口渗着树汁,沾着同样的暗红血迹,指向更靠上的地方——那是通往附近一片废弃老宅区域的后路。
他踩着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一步,一步,向上爬去。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令人作呕的噗叽声。槐花的甜香与浓郁的血腥在此刻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纠缠,形成了一张巨大、粘腻而无形的网。
灌木丛后面,一条被荆棘和倒伏树干半掩的小路,带着同样黏腻的血迹,如同一条暗红的指引线,消失在更高处林木葱茏的后山方向。那里,只有寂静。
第六场死亡降临在一个闷湿无星的深夜。死者是个寡妇,姓吴,就住在陈默所里宿舍隔壁那条老街尽头的老院子里。
现场的惨烈远超以往。几乎半个屋子的地面都被浓稠的黑血浸润,黏腻腥气混杂着劣质家具的木屑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槐花香,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地狱气息。更触目的是,死者脸上扭曲的笑容已无法用“撕裂”来形容——那更像是面部肌肉被一双狂暴的手彻底捏碎、揉烂,然后强行拉扯出一个非人的、极致癫狂的弧度,凝固在死亡之中。负责勘验现场的老徐警官从里屋走出来时,脸像一张揉碎的纸,灰败中透着惊惧疲惫。他摘下口罩,露出惨白的嘴唇,对着陈默艰难地摇了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默无言以亲历其中的沉重氛围予以回应。他并未加入对里屋的深入检查,反而异常谨慎地停留在堂屋门口,目光如同搜寻特定地标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这逼仄、杂乱、如同被飓风蹂躏过的空间。血腥味无处不在,浓稠得几近固态。在距离敞开的堂屋大门不过三尺处,他猝然停住了,那里有个翻倒的竹编小篓,地上散乱着滚落的几个干瘪发黑的土豆。就在篓子和两个土豆之间,一样小小的、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物件,在灯光下反了一下幽冷的微光。
他轻轻拨开篓子边沿染血的土豆。一枚造型古朴的骨质戒指,落满了尘土血污,安静地躺在地上。
陈默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瞬。一股冰冷的气流,仿佛来自墓穴深处,无声无息地将他淹没。他不该认识的。可那戒圈的弧度,那略显粗粝的材质……童年记忆深处的烙印被这冰冷的骨戒硬生生烫开。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这枚不祥的指环。
戒指被掌心的温热唤醒,触手一片坚硬、冰凉、甚至带着隐隐的沉重感。他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的尘埃与血污,戒指内侧的真相如同潜伏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
一行比米粒还小的阴刻文字,清晰、锐利地暴露在灯光下:
“唯有血,能让春天醒来。”
血字狰狞,如同从灵魂深处破开的口子,将他过往构筑的所有认知堡垒瞬间摧毁。不是幻觉,不是猜测!陈默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夏蝉在颅内同时振翅嘶鸣。童年的片断疯狂闪现:那个总躲在小阁楼阴影里、终日沉默雕刻骨牌骨戒、身上永远带着浓烈老人体味和某种陈旧木柜气味的叔公……他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尖因为长期接触骨粉而发黄发硬……他偶尔望向自己的眼神,浑浊眼底深藏着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森森的光。
是他!是那个行尸走肉般的亲人!是那个被家族刻意遗忘、视作怪胎的垂死老人!
一股腥气直冲喉头,陈默猛地扭头干呕了一下,却只呕出些带着金属味的酸水。胃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扭转。为什么?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偏偏是他?这一切屠戮背后的逻辑,难道就为了这戒指上如诅咒般刻下的那一行字?
他猛地想起自己儿时曾偷溜进过叔公那间弥漫着腐朽和骨粉气味的幽暗小阁楼。那时还是懵懂顽童,似乎曾翻到过一本被深藏在木箱底、几乎朽烂的书……依稀记得书页里有歪歪扭扭的插图,似乎是些扭曲的人形线条,和……某种盘绕卷曲如藤蔓的活物纠缠在一起……
就在精神冲击如海啸般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之际,指尖冰凉的骨戒毫无预兆地灼烫起来!那不是火焰的温度,更像是一块急速升温的金属,一种源自内部、冰冷却带有吞噬性的炽烈!一股庞大而不可名状的意志,如同万吨巨石狠狠砸进他的意识!视野里的血腥与杂物瞬间消失、扭曲、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地狱般的图景:
腐烂的巨大根系如同猩红长蛇缠绕着一座祭坛似的高台。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牲被倒吊着,如同屠宰场里待宰的牲畜,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长久地、绝望地张开着,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永恒寂静的尖利呐喊。背景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滚动着的黑云,间或有闪电般的光芒撕裂黑暗,那光芒却带着污秽的暗绿色泽,每一次闪烁都短暂地映照出那些无声尖叫面孔上的极致痛苦与无边恐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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