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租赁合同像一纸宣言，标志着沈若曦新生活的正式启航。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具体而微的现实问题，需要她一一去面对，去解决。首当其冲的，便是女儿司念曦的入园问题。
和平小区的家离城西区的惠民市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每天往返接送孩子，再将孩子安顿好再去店里忙碌，时间上根本周转不开。沈若曦不得不开始为女儿办理转园手续，目标锁定在店铺附近、口碑还不错的几家幼儿园。
她拿着相关资料，牵着念曦的小手，一家家去咨询、参观、面试。新的环境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既新奇又带着不安。念曦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指，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陌生的老师和小朋友。
在一家名为“小太阳”的幼儿园，面试的老师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士。她例行公事地询问着孩子的基本情况，兴趣爱好，当问到家庭情况时，老师习惯性地微笑着问：“念曦小朋友，平时是爸爸送你上学多，还是妈妈送你上学多呀？”
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沈若曦的心。
念曦抬起头，看了看妈妈，又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清晰地回答：“我和妈妈住。”
没有提爸爸。
简单的四个字，从一个四岁孩子口中说出来，却承载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沉重。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瞬间照出了这个家庭结构的残缺，照出了孩子潜意识里已经认知到的现实。
沈若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浓重的酸涩瞬间蔓延开来，直冲鼻腔和眼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只能用力握紧女儿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看到面试老师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同情，那同情并非恶意，却让她感到更加难堪和刺痛。她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对老师解释道：“是的，老师，目前是我一个人带孩子。”
老师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将“单亲家庭”这一项默默记录在了档案上。
那一刻，沈若曦清晰地感受到，从她决定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和女儿，就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社会投来的、或好奇或同情或审视的目光。而这一切，都需要她们用加倍的坚强去承受和适应。
最终，“小太阳”幼儿园接收了念曦，一方面是因为念曦本身乖巧可爱，另一方面，沈若曦也缴纳了并不便宜的转园费和第一个月的保育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看着银行卡里迅速缩水的数字，沈若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压力。
办好所有手续，确定了入园日期，沈若曦松了一口气，却又悬起了另一颗心。她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司羽凡。按照离婚协议，他拥有探视权。
果然，在念曦转入新幼儿园的第二天，司羽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仿佛沈若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沈若曦！你给念曦转园了？转到哪里去了？谁允许你擅自做主的？！”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
沈若曦握着电话，站在正在简单装修、充斥着油漆味的店铺里，心情异常平静。她早已习惯了司羽凡这种沟通方式。
“店铺在这边，离家太远，为了方便照顾，我给念曦转了幼儿园，在惠民市场附近的‘小太阳’幼儿园。”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这是新幼儿园的地址和我的电话，你有探视权，可以来看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若曦会如此干脆地告知。随即，司羽凡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知道了。这周六上午，我去接她，带她出去玩玩。”
若是以前，沈若曦或许还会因为他对女儿难得的“关心”而感到一丝欣慰。但现在，她只觉得讽刺。在他心里，女儿或许只是他偶尔需要履行一下父亲职责的符号，是他维持表面形象的装饰品。
“可以。”沈若曦没有反对，这是他的权利，也是念曦应得的。但她紧接着，用一种清晰而冷静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感，“希望你准时。还有，来接念曦的时候，请你自己来，不要带着任何不相干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不相干的人”这几个字。她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一滞，随即，司羽凡刚刚缓和下去的语气瞬间又变得恼怒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沈若曦！你什么意思？！梦琪她……”
“我没什么意思。”沈若曦平静地打断他，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也不想再陷入无谓的争吵，“我只是在提醒你，履行一个父亲基本的责任和义务时，应该保持的纯粹。念曦还小，我不想让她面对不必要的复杂和困扰。如果你做不到，探视权我们可以再协商。”
她的态度明确，底线清晰。她可以接受他来看女儿，但绝不允许陈梦琪再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她和女儿的生活里，哪怕是间接的。
司羽凡被她这番软中带硬、界限分明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的沈若曦。以前的她，总是隐忍的，退让的，即使争吵，也带着一丝期望和软弱。而现在，她像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岩石，冰冷，坚硬，寸土不让。
“你……！”他气得语塞，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沈若曦，你厉害！”
然后，便是电话被狠狠挂断的忙音。
沈若曦缓缓放下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走到店铺门口，看着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她和司羽凡之间，因为孩子，还会有无数次的接触和摩擦。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惧怕他的沈若曦了。
她有了需要守护的女儿，有了正在起步的事业，有了必须坚守的底线和尊严。
所有的风雨，她都准备自己扛。
只为给女儿，撑起一片干净、安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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