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郭汜等人交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而杨彪等老臣,则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那是在凉州立下奇功的后起之秀。李儒端着酒杯,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了从阴影中走出的那个身影。
林渊手捧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步履沉稳地走到大殿中央,跪倒在地。他的动作不卑不亢,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末将林渊,恭祝太师天命所归,万寿无疆!”
他的声音清朗,回荡在殿中。
董卓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哦?你就是林渊?咱家新得的麒麟儿。起来,让咱家看看,你给咱家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谢太师。”
林渊起身,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打开了木盒。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如意。在殿内灯火的映照下,玉如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柄身上浅浮雕的盘龙栩栩如生,龙鳞细密,巧夺天工。
这份礼,很贵重,却又恰如其分。既显出了用心,又没有僭越他一个副将的身份。
“不错,不错。”董卓满意地点点头,“是块好玉。你有心了。”
林渊捧着木盒,向前几步,走到董卓的御座之侧,将木盒高高举起。
“太师,请容末将为您奉上。”
董卓肥厚的大手伸向那支玉如意,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石的瞬间,林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董卓耳边飞快地说道:
“太师,此玉如意龙纹盘绕,正合您真龙之姿。只是末将前日整理府库时,听府中老人说起,王司徒府中也曾有一支相似的,据说是他当年亲手为温侯挑选,预备作聘礼的信物。想来是那王允僭越,竟敢用龙纹之物。如今此物能归于太师手中,方为正途,足见天命所归!”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董卓的崇拜和对王允的鄙夷,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伤大雅的趣闻,顺便再拍一记马屁。
说完,他便恭敬地后退半步,垂手侍立,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献礼时一句寻常的吉祥话。
董卓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
他的脸上,那肥肉堆成的笑容,也僵硬了片刻。
王允?聘礼?信物?
这几个词,像几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进了他那被酒精和欲望麻痹的神经。
他握住了那支玉如意。入手温润,手感极佳。他肥大的手掌,正好将整个如意柄握住,体温开始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玉石之上。
一股莫名的躁动,开始从心底最深处,悄然升起。
他抬起眼,看向吕布。
那目光,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带着些许不满的眼神。那目光变得锐利,充满了审视与猜疑,像是在看一个潜伏在身边的外人。
吕布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这股充满敌意的目光。
他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像是被浇上了一勺滚油,腾地一下就烧得更旺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董卓的杀意,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大殿里的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片刻的异常。
但李儒看见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董卓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看见了他眼神的变化,更看见了林渊在说完话后,那副古井无波的恭顺模样。
他做了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
李儒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将林渊献礼的整个过程在脑中复盘,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玉如意、王允、聘礼……这些词汇在他的脑中组合,瞬间,他明白了。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计!
他猛地看向林渊,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这个年轻人,他根本不是一头听话的猎犬,他是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毒蛇!
林渊感受到了李儒的目光,但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心神再次沉入天书。
他看到,董卓头顶那条代表“猜忌”的黑线,正疯狂地滋生、变粗,死死地缠绕在吕布的身上。而吕布与董卓之间那条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线,正在剧烈地颤抖,上面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成了。
林渊的嘴角,在那无人可见的阴影里,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道具已经送达,催化剂已经注入。接下来,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发酵。
董卓握着那支玉如意,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龙鳞,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他心中的烦躁与暴虐,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越烧越旺。
林渊的话,像一个魔咒,在他脑中不断回响。
王允给吕布的聘礼……那岂不是说,在自己之前,吕布和貂蝉,本就是一对?那吕布现在对自己阳奉阴违,是不是就因为自己抢了他的女人?他是不是还和王允暗中有所勾结?
这些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吕布那张冷峻的脸,写满了背叛与嘲讽。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砰!”
一声巨响,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主位上那个脸色铁青的胖子。
董卓的目光如刀,死死地剜在吕布身上,他那沙哑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某人身为我义子,食我俸禄,心中,却还念着旧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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