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夜,冷得像铁。
风从关外毫无遮拦地灌进来,吹得城头上的“林”字大旗猎猎作响,仿佛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低吼。
郭嘉又灌了一大口酒,冰凉的酒液让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几分。他迎着风,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奉孝,夜寒,还是回吧。”林渊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了郭嘉的身上。
“咳咳……无妨。”郭嘉摆了摆手,裹紧了大氅,那上面还残留着林渊的体温。他眯着一双醉眼,望着城外无边的黑暗,忽然没头没尾地笑了起来:“主公,您说,几个月前,我还在颍川的酒肆里,跟一群穷酸秀才,为了半壶浊酒争得面红耳赤。那时候,哪想得到,今天能站在这天下第一雄关上,跟您谋划着,怎么坑杀袁本初手下第一大将的脑袋。”
他的语气里,有自嘲,有感慨,更有一种寻得知己,得以施展抱负的快意。
林渊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话,变得悠远起来。
是啊,几个月前。
他的思绪,仿佛被郭嘉这句话勾着,穿透了这冰冷的夜,回到了那个同样微寒的秋日,长安城的相国府中。
……
那一天,长安城刚刚从与袁绍使者的交锋中回过神来,整个城池都绷紧了弦,像一张拉满的弓。而林渊的书房,却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归人。
贾诩。
这位被他派往豫州,探听各路人才虚实的“毒士”,终于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长衫,身形清瘦,微微佝偻着背,像个乡下的老学究。他从不与人高声说话,眼神也总是半垂着,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只有林渊知道,在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潜藏着怎样一条能看穿人心,并予以致命一击的毒蛇。
“主公。”贾诩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文和,一路辛苦。”林渊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坐下说。豫州之行,可有收获?”
贾诩捧着茶杯,暖了暖有些冰凉的手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臣在豫州,见过了数人。汝南的许劭,善评旦旦,名满天下,然,华而不实,可为名士,不可为谋主。陈留的毛玠,为人清正,有理政之才,可为郡守,难当大任。”
贾诩的评价,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林渊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贾诩此行真正的重点。
“臣还见到了一个人。”贾诩终于抬起了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奇异的光彩,“颍川,郭嘉,字奉孝。”
“哦?”林渊的身体微微前倾。
“此人……”贾诩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最终,他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鬼才。”
从贾诩口中说出“鬼才”二字,其分量,重如泰山。
“他终日流连酒肆,行为不羁,看似浪荡形骸。然,臣与之对弈三局,谈天下大势,论人心诡谲。”贾诩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味,“他三言两语,便道破了袁绍外宽内忌、曹操外宽内忍的本质。更断言,主公您与袁绍一战,看似敌强我弱,实则胜负之机,不在兵力,而在人心与时机。”
贾诩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要压下心中的那份震动。
“他的目光,能穿透表象,直抵事物根本。其谋划,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往往于绝境处,能觅得一线生机。臣自认算计人心已是极致,可在此人面前……”
贾诩罕见地摇了摇头,嘴角竟逸出一丝苦笑:“他不算计人心,他玩弄人心。”
林渊的心,猛地一跳。
玩弄人心。
这评价,太高了,也太准了。
“此人如今,在何处?”林渊追问。
“仍在颍川。曹操、袁绍皆派人去请过他,他都拒而不见。臣临走前,曾以主公您的名义,邀他来长安,共谋大事。”贾诩放下茶杯,看着林渊,“他只回了臣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天下英雄,皆是笼中之鸟,争一根稻草。若你家主公,是那能掀翻鸟笼之人,嘉,自会西行。’”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掀翻鸟笼之人。
好大的口气,好狂的志向。
林渊的心神,在这一刻,悄然沉入了【姻缘天书】。
他将视野,投向遥远的豫州颍川。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瀚的蓝色气运,在他的视野中升腾而起。那气运,如同一团燃烧的深蓝色火焰,其中充满了【智慧】、【不羁】、【洞察】的符文。这股气运的强度,甚至比贾诩身上的“毒士”气运,还要炽烈几分!
而最关键的是,这团蓝色的火焰,是自由的。它没有与任何一股“帝王”或“雄主”的气运相连。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
林渊仔细看去,发现从贾诩身上那条连接着自己的“君臣”紫线上,分化出了一根极其纤细,若有若无的浅蓝色丝线,正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团燃烧的蓝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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