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烈高举的右手，如同凝固的雕像，悬停在半空。
赤焰军阵前，杀气与迟疑交织，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城墙之上，楚云帆平静地注视着下方，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五千精锐不过是田埂间的稻草人。
这场决定红城命运的博弈，在攻城令下达前的最后瞬间，转入了无声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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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刀锋刮过骨缝般清晰而煎熬。
夏侯烈那只戴着精铁护手、曾无数次挥军屠城的手臂，就那样僵直地高举着。覆面头盔遮挡了他的表情，但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周身不受控制溢散出的、几乎令周围亲兵窒息的暴戾气息，无不昭示着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激烈。
瀚海！那是北境侯统治的心脏，是钱粮赋税重地，更是连接北境与中原帝国的咽喉！一旦有失，不仅根基动摇，更可能引发周边诸侯的连锁反应，甚至给予帝都插手北境的绝佳借口！侯爷亲笔急令，字字泣血，他夏侯烈再如何嗜杀桀骜，也不敢、更不能拿侯爷的基业去赌！
可红城……眼前这座该死的、如同钉子般楔入北境西南的叛逆之城！灰岩镇的仇，近期屡次挫败的恨，还有那楚云帆……此人若不除，必成心腹大患！如今大军压境，破城在即，难道就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功亏一篑？！
退？不甘！不退？不能！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城墙之上那道青衫身影，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城墙之上，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赵干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刀柄，预备着下一刻便是不死不休的血战。苏宛呼吸微促，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夏侯烈退兵的可能性与后续影响。
唯有楚云帆，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夏侯烈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而是缓缓扫视着城下那庞大的军阵，观察着那些士兵脸上细微的表情——有对军令骤停的疑惑，有对瀚海消息的惊惧，也有久经沙场磨砺出的麻木。
他知道，决定权此刻已不在红城手中，而在夏侯烈的一念之间。但他更知道，这一念，并非完全无法影响。
“苏宛。”楚云帆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旁几人耳中。
“首领？”苏宛立刻应声。
“将我们之前‘无意’中截获的，关于北境侯与帝都某位皇子往来密信的内容，还有黑水城冯坤与‘镇海军’使者会面的地点时间……挑些关键的，用响箭，射到夏侯烈阵前。”楚云帆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
苏宛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会了楚云帆的意图——攻心！这是在给夏侯烈本就艰难的天平上，再加上一块名为“确凿”与“危机”的砝码！她立刻领命，低声对身旁一名亲卫吩咐下去。
片刻之后，一支绑着细小信筒的响箭，带着尖锐的唿哨声，从城头射出，并非射向人群，而是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赤焰军前阵与中军之间的空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本就神经紧绷的赤焰军阵出现了一阵骚动。几名军官立刻策马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信筒，检查无毒后，迅速呈递到夏侯烈马前。
夏侯烈一把抓过信筒，捏碎，抽出里面的纸条。只扫了几眼，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凶戾！那纸条上的信息，与他刚刚接到的瀚海急报相互印证，甚至提供了更多细节，将黑水城冯坤的背叛与帝都的插手，勾勒得更加清晰、更加确凿无疑！
这不再是猜测，而是近乎赤裸的真相！红城，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些？他们是有意拖延，还是……这一切根本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后方根基不稳的巨大恐慌，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夏侯烈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城头那个平静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年轻的对手，其可怕程度，或许远超他的预估。
楚云帆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夏侯烈的方向，轻轻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夏侯烈最后的理智。
“呜——呜呜——呜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侯烈会因暴怒而不管不顾下令攻城时，赤焰军阵中，代表“撤退”的号角声，却以一种带着强烈不甘与愤懑的调子，凄厉地吹响了！
退兵了？！
赤焰军阵中一片哗然，许多士兵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前线的攻城部队更是茫然失措，进退失据。
夏侯烈死死盯着楚云帆，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猛地调转马头，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嘶哑如砂石摩擦的命令：
“后队变前队！撤——！！！”
最后一个“撤”字，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憋屈，回荡在战场上空。
庞大的赤焰军阵，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向后移动。那面狰狞的“夏侯”帅旗，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不甘地调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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