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悄悄起身,想去灶房后檐下寻点冷却的草灰,和了水敷手,或许能缓解些许灼痛。
趿拉着破旧的布鞋,悄无声息地推开通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清冷的夜风立刻灌入,激得她一个寒噤。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巡夜人模糊的梆子声隐约传来。
她熟门熟路地绕到灶房后身,蹲下身,就着微弱的天光,在檐下堆积的灰烬里小心摸索着,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细腻的灰烬,正要掬起,忽闻不远处柴房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响动。
像是有人极小心地合上了门栓。
秋禾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柴房?这般时辰,谁会去那里?巡夜的婆子绝不会此时去动柴火。
难道是……贼?
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王府深宅,竟有宵小潜入?
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紧紧缩在灶房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动不敢动,目光死死盯住柴房那扇模糊的门影。
黑暗中,只见一个瘦高的黑影从柴房方向闪出,动作极快,贴着墙根的阴影,猫腰疾行,那方向……竟是通往内院!
那身影并非府中常见的仆役打扮,轮廓陌生,行动间带着一股与外院粗仆截然不同的灵敏和……鬼祟。
秋禾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忘了。
那黑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内院的月洞门后,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和眼前残留的视觉残影,证明着方才并非幻觉。
柴房……内院……夜半鬼祟的黑影……
无数念头在秋禾脑中炸开。是贼?可为何直奔内院?是府中之人?又为何如此形迹可疑?她猛地想起春铃被拿那日,前院西边的喧哗和私出府门的传言,还有那日清晨角门外一闪而逝的人影……
难道这王府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这黑影与春铃之事,可有关联?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比任何一次都更甚。这并非针对她个人的斥责或惩罚,而是一种更庞大、更幽深、更无法理解的黑暗,在她眼前掀开了一角,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寒意。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草灰,手心的灼痛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取代。她像受惊的狸猫,沿着墙根最暗的影子,几乎是爬回了通铺,轻轻掩上门,背靠着冰冷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同屋的丫鬟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秋禾紧紧抱住自己膝盖,将脸埋进去。
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在这深宅里,有时候,看见,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那个夜半从柴房出来的黑影,像一枚冰冷的毒刺,扎进了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里。
冰冷的恐惧像潮水般包裹着她,那个黑影,那诡异的声响,与春铃被带走时秦嬷嬷冰冷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通铺里,不知谁的磨牙声格外清晰,一声接着一声。
秋禾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腿脚都有些发麻。恐惧依旧在,但一种更深层的、从逃荒路上就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开始慢慢抬头。
怕有什么用呢?
怕,那些黑影就不存在了吗?怕,就能不被卷进去了吗?
在老家地里刨食,怕蝗虫,怕干旱,怕租子,可哪一样因为怕就不来了?
她慢慢抬起头,黑暗中,眼睛渐渐适应,能模糊看到同屋姐妹们沉睡的轮廓。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安睡。她知道了,就更得让自己稳得住。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极缓极缓地,试图把堵在胸口的惊惧一点点吐出去。
天塌下来,也得先睡饱觉,明天才有力气继续活。 这是娘常说的话。
手心的灼痛感又隐隐传来。她下意识地互相搓了搓,那点微弱的刺痛,反而让她感觉真实——自己还好好地在这里,没被谁发现,没被立刻抓走。
那个黑影是很大很吓人,可……至少今晚,赵嬷嬷没克扣我的晚饭,窝头是实实在在吃进肚子里的。 她甚至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到,晚上那碗稀粥里,好像比平时多了一粒豆子。
这么一想,那绷得快要断掉的心弦,竟莫名其妙地松弛了一丁点。
日子再难,也得从缝里找点盼头。 这是云妮儿活下去的法子。
她终于扶着门板,慢慢站起身,重新蹑手蹑脚地爬回自己的铺位,尽量不惊动任何人。躺下,拉过那床硬邦邦的薄被。
她闭上眼,不再去纠结那黑影,而是努力去想老家雨后泥土的清香,想弟妹笑起来缺了门牙的模样。
慢慢地,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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