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到“巫蛊”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厌恶,哼了一声:“晦气!”她不再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一堆同样肮脏的灰色号衣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剃刀,“自己换上号衣,头发剃了!这里是宁古塔,不是你们京城小姐的绣房!”
换上衣不蔽体的单薄号衣,感受着剃刀刮过头皮带来的冰凉触感和周围女囚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云妮儿的心如同被浸入了最寒冷的冰窟。身体上的痛苦和耻辱尚可忍受,但这种被彻底剥夺尊严、沦为非人境地的感觉,几乎击垮了她好不容易生出的活着的希望。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傍晚,有人送来食物——一人一块黑乎乎、掺杂着麸皮和沙砾、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麦饼,以及一碗能照见人影、漂浮着几根烂菜叶的清汤。
云妮儿学着其他女囚的样子,将黑麦饼在汤里泡软,然后艰难地吞咽下去。饼子粗糙得划喉咙,汤水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股馊味。但她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能量来源,再难吃也必须吃下去。
夜里,土房内寒冷刺骨,女囚们挤在一起取暖。呼噜声、磨牙声、梦呓声、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云妮儿蜷缩在角落里,身上那件袄子早已被收走,只有单薄的号衣和周围人微弱的体温。她冻得瑟瑟发抖,咳嗽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只能将脸埋进冰冷的稻草里,压抑地咳着,肺叶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宁古塔的第一个夜晚,漫长而煎熬。
她望着从墙壁裂缝透进来的、冰冷如霜的月光,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京城“云记”后院的温暖灶火,雨妮儿清脆的笑声,泽兰爽朗的抱怨,珊瑚沉静的眼神,贺安依赖的目光,母亲温柔的叮咛……还有,黑风峡那精准的箭矢,靠山屯那碗苦涩的草药,黑水镇老驿卒浑浊却善意的眼神,以及……风雪中那道始终若隐若现的玄色身影……
这些记忆,如同黑暗中闪烁的星辰,遥远,却真实存在。
她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这么快就死在这里。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寒冷,意识却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刀锋,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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