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献祭。这四个字如同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言辙的心口。
清晨的曦光尚未完全刺破云层，整座城市却已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狂热沸腾。
“破梦英雄，言辙！”
“他是行走在人间的神只，是来拯救我们的救世主！”
社交媒体的服务器在哀嚎，数据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刷着每一个角落。
“言辙救世主”的话题如病毒般裂变，短短数小时内便霸占了所有热搜榜首。
有人自发为他建立网络祠堂，香火鼎盛；有人在市中心广场立起他的巨幅海报，组织起声势浩大的直播跪拜，镜头里，一张张狂热而扭曲的脸庞，正对着他的肖像顶礼膜拜，仿佛他是唯一的真理。
这不再是简单的感激，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信仰倾注。
公寓内，言辙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面前的古镜，镜面如水波般剧烈震荡。
那原本还显得有些虚幻的词条【新神：言辙】，此刻已凝实了七成有余，边缘散发着刺目的金光。
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小的、代表着民众意念的词条，正如同飞蛾扑火般被它强行吸附、吞噬。
【信仰】、【奇迹】、【救赎】、【唯一】……
每一个词条的融入，都让【新神】的光芒更盛一分。
言辙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挤占他的身体，要将“言辙”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彻底抹去。
“呃啊！”一阵灼痛感从肩头传来，像是被烙铁烫过。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领，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他的左肩皮肤之下，一道道繁复而华丽的金色纹路正在疯狂蔓延，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骨骼，汲取着他的血肉作为养分。
每一寸金纹的生长，都让他感觉离“自己”更远一分。
神化，正在从精神层面，无可逆转地侵蚀他的肉体！
“你破了别人的梦，可别让自己成了全城人新的梦魇。”
墨九娘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门口，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他肩头的金纹。
“他们献祭出自己思考的能力，把你推上神坛。这股力量，你承不住，也绝不能承。”
话音未落，厚重的木门被推开，老掌柜佝偻着身子，步履却异常沉稳。
他手中捧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陶土坛，坛口用红布紧紧封着。
“言小子，这是‘褪神水’。”老掌柜将陶坛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在言辙的心跳上。
“三百年前，曾有妄人借一丝香火奇术，便敢自封‘城隍’，蛊惑人心。后来一位前辈高人，便是用此物，破了他的伪神之身。”
他揭开红布，一股混杂着书卷、香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尘世气息扑面而来。
“调制此水，需三味主药：凡人之泪、旧书之灰、断香之烬。”老掌柜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神性源于万众仰望，而凡性，则根植于自身。要破神，必先自认凡人。”
言辙死死盯着那只空碗，胸膛剧烈起伏。
凡人之泪？
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他闭上双眼，精神力不再向外探查，而是向内，狠狠刺向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轰——
精神病院里那惨白刺眼的灯光，电击治疗仪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电流穿过太阳穴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周围医生护士那或怜悯或漠然的眼神，父母那夹杂着绝望与羞耻的叹息……出院后，旁人避之不及的目光，背后“疯子”、“精神病”的窃窃私语……
一幕幕，一帧帧，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代表着他最无助、最卑微、最痛苦的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
他不是英雄，更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在泥沼里挣扎求生，连证明自己“正常”都无比艰难的病人。
一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精准地滴入碗中。
“啪嗒。”
清脆的声音，仿佛一个开关。
墨九娘眼中精光一闪，手腕翻转，一柄古朴的玉尺已然在手。
她以玉尺引动桌上那本残卷，残卷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一个模糊的、却带着厚重人间烟火气的【凡人】词条，被她从残卷浩如烟海的字迹中精准地牵引而出，如一道流光，瞬间注入那滴泪水之中。
刹那间，整碗水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微微盘旋。
言辙面前的古镜，也在此刻疯狂闪烁，一行血红的提示浮现：
【检测到‘神性剥离’可能性，是否确认执行？
警告：过程极度痛苦，且不可逆转！】
不等言辙做出选择，外界的风暴，已经以另一种方式席卷而来。
林薇，这位曾经被言辙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记者，此刻正站在市中心广场，面对着无数直播镜头和那副巨大的“救世主”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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