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更鼓响过后，天际破晓时分，顾静嫣便醒了，睁开眼睛望着浅青色螺纹云锦幔帐，一会儿后，泪水慢慢地顺着眼角边滑落下来，润润了枕头。
她记得，接完圣旨后，没等走到祠堂，身子一软就昏厥了过去。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高兴解脱，还是因为自此后有的就只是彻底的绝望？
迷迷糊糊间，祖母的哭声，兄长的唠叨，系数入了耳，可她就是醒不过来，心中那个执念在引导着她，想要把自己扔到老人们常说的忘忧泉里，喝尽忘忧水，便一了百了。
可终究还是回来了，依旧还是她自己，云阳侯府里唯一的姑娘。
更漏声清清淅淅传进耳朵里，不远处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两着那盏羊角宫灯，因着窗外射进来的晨曦光，而黯然了不少。
而栀子花香弥漫在房间里，她嗅了一嗅，伸手撩开幔帐，看出去，对面墙角的高美人瓶里插着一束栀子花。
白色的。
这一定是紫玉给她插得，也只有她细心到这些。
顾静嫣嘴角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从没想过去死，因为她不能死，祖母老迈，若是她死了，祖母又该如何活下去，若是她死了，雪儿妹妹会内疚，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所以，雪儿妹妹派了宴宗蕴给她治病，她努力配合着。
开门声响起来，脚步声过来，顾静嫣听得出来是佩环。
“姑娘，您、您醒了？”佩环看见床上的顾静嫣睁着眼睛，先是一震，随后高兴地叫喊起来，下一刻，又泪流满面，“姑娘，您真的是吓死奴婢了，您若是再不醒来，奴婢也要跟了您去了。”
屋子外的紫玉一听见声音，冲了进来，也是哭叫着，“姑娘，您醒来了，太好了，奴婢这就派人去知会老夫人和世子一声，您昏睡的这些日子里，老夫人和世子也跟着熬着，都没有好好安歇过。”
顾静嫣心里揪扯地疼了起来，“快去说一声，我已经没事了，让祖母和兄长好好地睡上一睡，其余事，以后再说。”
紫玉点着头，“那奴婢一会儿就回来伺候您。”言罢，紫玉行了礼，急匆匆地出了睡房。
佩环高兴地笑弯了眼眸，“姑娘，您要起来？还是再睡会子的？”
“起来吧，睡了这许久，这身子骨都快睡散架了。”说着，就坐了起来。
“那奴婢伺候您起身吧。”佩环说着搀扶着顾静嫣下了床，去了净房里，一会子出来后，叫进来热水，伺候着洗漱后，换了衣服，出了睡房，去了宴息室里。
佩环道，“姑娘，早膳想用些什么？”
顾静嫣道，“简单些，我用不了多，就捡平日里我爱吃的几样做上来便是。”平日里都是和祖母兄长一起用的，今个儿刚起身，身子还有些虚弱，走不到慈惠堂去。
“是，姑娘，奴婢省得，奴婢这就去厨房知会一声。”
“遣个小丫头去说声就是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奴婢听姑娘的。”佩环说着急匆匆出去，叫了个小丫头，嘱咐了几句，小丫头就朝厨房跑去，佩环转身回来。
顾静嫣看着佩环，温柔的眉眼，一双一笑就弯弯的眼眸，很是令人舒畅，佩环比她大三岁，已经十八岁了，侯府里的下人们配婚都是在二十周岁后。
皇上已经允诺她不再进宫去，可她毕竟作为帝王的女人册封过，即便是不再进宫，皇上退了她的婚，可整个大盛朝也怕无人敢来提亲。
所以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出嫁的，就如她之前想过的，等到兄长成婚后，若是嫂子容不下她，她就去水月庵出家。
在出家前，就把佩环和紫玉选个好人家嫁出去，她俩从她三岁时就伺候她了，对她一向周到，值得她这个主子为她俩谋划个好归宿。
只是还没等佩环和她说上几句话，就听得外边有了喧哗声，是丫鬟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老夫人安好。”
“世子爷安好。”
得，俩人全都跑来了。
顾静嫣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起身下了大炕，佩环搀扶着刚走几步，就见云锦帘子被高高撩起，一头白发的顾老夫人跨进来，身后跟随着顾海。
“嫣儿，嫣儿，”顾老夫人伸着手，叫喊着，就朝顾静嫣扑过来。
顾静嫣瞬时两眼泪水汪汪地，连忙扶住祖母，哽咽道，“祖母，您怎么就来了，不是让紫玉告诉您，我没事，您好好地歇上一歇。还有兄长，您也不劝着点儿，还跟着捣乱。”其实她也知道，兄长也是担心着她，才一起跟着过来。
妹妹昏睡这些天，顾海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心里疼着，却又无法说出来，就只能跟着心疼和着急担忧。
紫玉过来说，妹妹醒来了，他也想来看看，又怎么能够拦得下祖母，索性跟着一起来看看，亲眼看过，心里才能安心些。
“不亲眼看过，祖母哪里放得下心，你哥也是这个心思，又怎么能劝得住老身，”言罢，拽着顾静嫣的手，朝大炕过去，坐下来，握住顾静嫣的手，摸着，眼泪就也扑簌簌地掉下来。
其实老夫人焉能不知晓自家孙女的心思，喜欢着皇上，却又不舍得和姚家那丫头去争抢，能做的就是自己放弃。
皇上的圣旨一下，彻底断了进宫的希望，孙女心里哪里承受得住，再加上为她外祖母丧事操持了这么久，人和心早就疲乏不堪，所以才会昏厥过去。
可怜了她这花骨朵一般的孙女了，这辈子，谁还敢来娶她，等她去了，就落下个进寺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顾静嫣见祖母落泪，心里也明白祖母的心思，她保住祖母的胳膊，脸蹭在祖母胳膊上，“祖母，嫣儿能陪您一辈子，这是嫣儿几生修来的福气呢。”
顾海眼眸里的泪水也顺着流下来，须臾间，倏地起身，沉声道，“我去求皇上，让祖母和妹妹随我去北境，在那里，换个身份，在军中找个千户成婚，一辈子不回来，也会快乐的。”
“哥哥不可。”顾静嫣颤声叫喊道，“皇上再是信你，信云阳侯府，可朝中百官，尤其是那些虎视眈眈盯着皇上的，借此拿住你和父亲的把柄，怎么了得，妹妹岂能为了自己，毁掉侯府，到时候，妹妹怎么有脸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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