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织着，赵家村桑园里，新抽的桑叶挂着水珠，像撒了层碎银。
林仲秋蹲在田埂上，看赵福宝带孤儿院的孩子们采桑。
小姑娘们穿蓝布围裙，竹篮里的桑叶堆成小山，笑声顺着雨丝飘出老远。
“林姐，这筐够春蚕吃三天了！”赵福宝提篮跑过来，发梢沾着片桑叶，脸上泥点混雨水，活像刚从田里钻出来的小花猫，“织坊地基打好了，砖瓦厂说明天送砖，月底准能完工！”
林仲秋帮她摘下发梢的叶：“别急，排水得做好。雨季快到了，机器受潮可不行。”她掏出小本子，“法国客商要‘生肖水显纹’，鼠牛虎……十二种动物，每种遇水显句吉祥话。”
赵福宝指尖划过“龙”的图样：“这个我来！龙鳞用金线织，遇水显‘龙腾四海’，保准亮堂！”
她忽然压低声音，“王大师傅打电话，说省里办‘非遗传承人’培训班，推荐你去当讲师呢。”
林仲秋笑：“要去也是你去。你现在的手艺，早够当师傅了。”
“我不行！”赵福宝脸一红，摆手道，“‘多层显纹’还没学会，上次试五次，颜色全串了……”
“慢慢来。”林仲秋拉她往织坊工地走，“手艺跟煮茧子一样，火候到了，丝自然就顺了。”
工地里，工人们正砌墙。
砌墙的砖坯都用染坊剩下的料浸过——红的是苏木水，蓝的是靛草汁，雨一淋，墙面上就洇出星星点点的花纹。
赵福宝摸着砖缝笑：“这样织坊的墙，下雨都在说咱的手艺呢。”
张师傅蹲在地基旁，拿水平仪反复量：“小花，地基得比图纸再高五寸，不然梅雨季节准积水。”
“听张师傅的。”林仲秋点头，“多花点料不怕，机器得用几十年呢。”
正说着，大哥赵建军撑伞来了，西装裤卷到膝盖，皮鞋沾着泥：“姐，我带县法院的同志来，想把‘水显纹’的知识产权保护写进乡规民约。以后谁仿冒，不光赔钱，还得在村里公示栏认错。”
跟着来的法官笑：“赵厂长，你们这‘水显纹’是金字招牌，全县都在学，得护好。我们在村里设个‘维权点’，有纠纷随时找。”
林仲秋心里一暖。
从当初被诬陷技术造假，到现在有专门的维权点，这一路的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指着织坊：“完工后把维权点设这儿，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手艺得自己练，偷来的不长久。”
雨停时，李梅的车停在村口。
她带地质队勘探新稀土矿，顺路绕来，从车里搬下个大箱子：“最新款电脑，能设计织锦图案，比手绘快十倍。”
赵福宝凑过去，手指在键盘上小心翼翼戳了戳：“这玩意儿真能画花样？比我画的好看？”
“不仅好看，还能模拟显纹效果。”李梅打开软件，调出“生肖龙”图案，一点鼠标，龙鳞瞬间变金，“这样能提前看遇水效果，不用一次次试了。”
姑娘们围着电脑，眼睛瞪得溜圆。
林仲秋看着她们，忽然觉得时代在变，手艺也得跟着变，守着老规矩不变，迟早会被淘汰：“得请个老师来教吧？”
“早想到了。”李梅笑，“托大学朋友找了计算机老师，下周来，免费教。”
接下来，纺织厂掀起学电脑热。
赵福宝学得最拼，右手食指被键盘磨出茧子，就用染布的剩线缠上，打字时“哒哒”声里总混着点“沙沙”响。
有天练到深夜，键盘上的“龙”字快捷键磨得发亮，她盯着屏幕突然笑——“原来机器也认勤快人”。
有次林仲秋半夜路过办公室，见她对着屏幕发呆，嘴里念念有词：“龙爪的角度再弯点，显纹会更立体……”
月底，孤儿院织坊完工了。
青砖黛瓦的小院里，摆着六台翻新的织布机——都是纺织厂淘汰的旧机器，林仲秋让人拾掇得跟新的一样。
孩子们穿新工装，摸着光滑的机面，眼睛亮得像星星。
“以后这就是你们的课堂。”林仲秋站在织机前，“上午读书，下午学手艺。出师了就去纺织厂当工人，靠自己双手挣钱，好不好？”
“好！”孩子们齐声喊，声音脆得像刚剥壳的蚕茧。
赵福宝给每个孩子发了本《织锦入门》，扉页是她画的小骆驼：“这是丝绸之路的骆驼，能把货物运到很远的地方。你们也要像它，不怕苦，多学本事，把‘水显纹’织到全世界去。”
夏天，法国客商的“生肖锦”顺利交货。
反馈的照片上，巴黎橱窗挂着“龙”“凤”锦缎，黄头发姑娘穿“水显纹”连衣裙，笑靥如花。
赵福宝把照片贴在织坊墙上，旁边写着：“我们的布，走到了塞纳河边。”
省非遗培训班开课，赵福宝代替林仲秋去当讲师。
她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生肖鼠”锦缎，声音不大却坚定：“大家看，这老鼠的胡须用了七根不同粗细的丝线，遇水显‘五谷丰登’，是咱农村最实在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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