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平稳行驶在云江夏末的街道上,车内不算拥挤,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
苏晚星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难得感到一丝放松。
欧阳娇那场匆忙又带着秘密的婚礼总算办完了,连带底下团队去几个外地美妆展会学习,让她这一阵连轴转。
现在,她紧绷的弦终于能稍稍松一松。
旁边坐着母亲江月英和小姨江秀梅,表妹陈小雨则坐在江秀梅身边。陈平君也给江月英放了假,难得姐妹俩带着女儿一起出来逛逛。
江秀梅显然很享受出门的时光,一扫在家里的沉默隐忍,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她穿着一件簇新的黑色雪纺连衣裙,拎着个小皮包,显得颇为时髦。
她瞥了一眼身旁穿着宽松棉质T恤和普通长裤的姐姐江月英,忍不住开口:“姐,你自己又不是没工资,也该给自己添两件像样的衣服了。你这身也太休闲了,出来逛多不讲究。”
江月英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习惯性地拉了拉衣角:“我啊,从小就不大爱穿裙子,这样舒服。”
“舒服是舒服,可也得好看呀!”江秀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刻意地转了下身,让裙摆微微扬起,带着点炫耀,“你看我这裙子,商场新买的,雪纺料子,又轻又透气,穿着一点不闷,还显气质。”她抚平裙摆,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江月英的笑容更尴尬了,她知道妹妹没有恶意,只是习惯了这样表达。她们家节俭惯了,衣服大多是在批发市场或地摊上淘来的实惠货,跟商场的新款自然没法比。
坐在江秀梅旁边的陈小雨,敏锐地捕捉到了大姨脸上的不自在,也看到了表姐苏晚星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为妈妈出门后能露出这样轻松甚至有些张扬的笑容感到开心——这跟在奶奶和爸爸面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妈妈判若两人。但妈妈这种带着点“显摆”的说话方式,又让她觉得有点丢脸,尤其是在朴实的大姨和鬼精的表姐面前。
不知是自己长大了,还是上次表姐点醒她后开始留心,她越来越能感觉到妈妈风光表面下的辛酸和压抑,心疼之余又有些无奈。
“哎呀,妈,你别啰嗦了。”陈小雨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江秀梅的胳膊,小声制止。
正好公交车到站停下,四人起身找到空位坐了下来,江秀梅的注意力也被打断,暂时停止了关于裙子的讨论。
坐稳后,苏晚星问身旁的陈小雨:“最近在画室怎么样,既然选了艺考这条路,可不能半途而废。”
因为陈小雨,苏晚星对艺考流程进行了解:2000年的美术高考,省统考通常在年底或次年年初进行,考的就是这三门基础科目,之后才是各艺术院校的单独校考。
陈小雨正为能出来玩而高兴,没想到又被问起学业,忍不住哀叹一声,带着点小抱怨:“唉……我妈都没你这么关心我学业!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呢……”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埋怨的成分不多,她心里明白表姐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噘了噘嘴,但还是老实回答:“还行吧,天天画石膏像,画静物,画得手都酸了。但是我要是保持这个劲头,问题应该不大。”她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也有一丝付出努力后的安心。
听到陈小雨说“有把握”,苏晚星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她实在不愿再看到这个表妹像上辈子那样,早早辍学,懵懵懂懂嫁了个不靠谱的人,然后磋磨掉一生所有的光。
前世自己流产休养时,陈小雨前来探望时,手头不宽裕的她将钱塞在自己枕头底下,那个笨拙又温暖的举动,苏晚星一直记得。
无论小姨如何,她都真心想拉陈小雨一把,让她有选择更好人生的能力。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苏晚星下意识地说出了口,说完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这语气,这内容,活脱脱就是个操碎了心的长辈。
可不是么,她这壳子里装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经历了半生坎坷的灵魂。
公交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微微摇晃。苏晚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小姨江秀梅,忽然意识到一点异样——江秀梅今天竟然没提她那套“读书无用,嫁人要紧”的老调。
要知道,这在以往几乎是每次见面的固定节目。
她的沉默显得有些反常。
话题不知何时转到了江月英身上。
江秀梅拉着姐姐的手,话着家常:“姐,你在那个绿植店做得还顺心吗?老板人怎么样?店里忙不忙?”她问得挺仔细,带着点好奇和不易察觉的打探。
江月英是个实诚人,对亲妹妹没什么防备心,老老实实地回答:“刚去那阵子啥都不懂,连浇水都怕浇多了浇少了。多亏了店里的陈姨,她人好,肯耐心教我。她年纪也大了,现在店里的生意,主要让我应着。”
江月英的语气很平和,没有炫耀,只是陈述事实。
其实不用姐姐明说,江秀梅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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