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很疼吗？”她问。
白泽垂下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睫毛下。
“不是伤口。”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最后叶凌嘟囔道：“你这样让我有点尴尬。”
“对不起。”白泽飞快地道歉，“我没有……我不是……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我只是……没想到你小时候会遭遇这些。”他说。
“我被遗弃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后来再想起来也没有什么感觉，”叶凌说，“还是你更惨一点。”
“苦难不应该拿来比较。”白泽说，“因为我更惨，所以你就不惨了吗？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都还好，别人欺负我，我也打回去了。”叶凌顿了顿，“而且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的——”
“不是的！”白泽一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疼得吸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同情和怜悯都太高高在上了。
“我只是希望那时候我能认识你。”他最后说道。
叶凌笑了下：“我也挺希望认识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的。”
“想让他给你买巧克力吃吗？”
“不是，”叶凌诚实地说，“我可以绑架他换一大笔赎金。”
白泽：“……你还是说说那只猫吧。”
“对，那只狸花猫。”叶凌说，“它很厉害，来了不到一个月，不但把所有的老鼠都抓光了，连蜘蛛蟑螂什么的也不见了踪影。”
“它不太喜欢孩子，每天我们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它都只是趴在墙头睡觉。”
“但有的孩子很讨厌，他们会拿石头砸它。大多数时候它很警觉，都砸不到，但有两回他们是趁着它睡着之后故意砸的。”
“你又打架了吗？”白泽问。
叶凌看了他一眼：“当然了。”
“砸它的还是那个胖子。我知道赤手空拳打不赢他，做手工的时候藏了一把小刀，晚上趁着他睡觉捅进了他的肚子。”
“他被吓得痛哭流涕，求我放过他。依依也拦着我，让我别冲动。后来院长听到动静就来了，那一次我被关了足足一个月的禁闭。”
“但也还好，依依每天都偷偷给我送饭，叶阿姨也是。所以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比之前还长胖了一点。”
“那胖子以后再也没惹过我，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没敢再惹过我。他们很害怕我，和我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我的脸。只有依依不怕我，还有那只猫。”
“不知道它是不是把我当成救命恩人了，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要跳上床和我睡在一起。”
“要知道一个房间里足有二十几张床，它能准确找到我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那时候我会剩下一点晚饭留给它。”叶凌说。
“它喜欢吗？”
“它从来没吃过。”
“……”
回忆让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我喂它的时候，它闻了闻，之后抬头看我，然后又低头闻了闻，最后端坐在床上看着我，像是在质问我难道每天就吃这些垃圾吗？”
“是的，我每天就是吃那些垃圾。我对它说。然后它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我以为它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半夜的时候，我又被它压醒了。”
“它嘴里叼着半袋薯片，见我醒了，就放在了我面前。它看着我，见我没动，又往前推了推。”
“我和依依把那半袋薯片分了。有点潮，软塌塌的，黄瓜味。”
“再后来它会隔三差五地叼些食物回来，有时候是别人家晒的腊肉，有时候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零食，甚至还有一回叼了一条蛇回来。”
“活的，”叶凌补充道，“被我丢到胖子的床上了。”
“后来……”她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泽耐心地等待，没有开口催促。
“后来我和依依被收养了。”她说，“我们上了学，再后来我去了军队，再之后在选拔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被调到了特别行动小队。”
她跳过了大段的时间，狸花猫和依依都消失了。
“特别行动小队，”白泽重复道，“听起来很厉害。”
叶凌的脸上露出了一点骄傲：“当然很厉害。”
她给他讲训练时的经历：“一共有一百个人参加，九十七个男人，三个女人。”
“第一阶段是生存和定向越野训练，半夜被叫起来行军，举着枪爬过战壕——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男女体力上的差异是切实存在的，对男人来说背着正合适的背包，挂在我们肩上像是小山一样臃肿。”
“这期间会不断有人在一旁施压，包括但不限于嘲讽、蔑视、辱骂、质疑……当然还有性别歧视和权力压迫。”
“打压式刺激，”白泽评价道，“很常见的测试心理素质手段。”
叶凌耸耸肩：“另外两个女孩晚上偷偷哭过好几次。”
“你呢？”不等她回答，白泽继续问，“又打架了？”
叶凌皱眉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动不动就打架的人吗？”
“……不是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叶凌强调。
她继续说道：“之后我们被套上头套，被不知道多少人围殴，耳边只能听到命令和辱骂。”
“抗审讯训练。”白泽说。
叶凌点点头：“还算简单。我记得我骂了回去，说他们这一点力气甚至比不上王小志。”
“王小志是谁？”
“我初中时看门大爷养的一只乌龟。”
“……好吧。后来呢？”
“后来我通过第一阶段的训练，一百人只剩下了四十一个。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七天里不停地在山上山下徒步负重往返，最疲惫的时候教官忽然提出让心脏大脑同时爆炸的专业问题……总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而且还会有人在你最疲惫的时候对你伸出援手，这种时刻你很难不把他们当成朋友。之后的相处中他们会利用这种依赖和信任套取信息，一旦上钩立刻就会被淘汰。”
“训练结束的时候，只剩下了五个人。”
白泽的目光里带着赞许：“作为女性能坚持下来确实很不容易。”
“两个男人，三个女人。”叶凌的唇边扬起了一丝微笑，“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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