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同志:“敌人可以烧掉我们固定的焙坊,因为目标太明显。但他们总不能把每一条山路都给堵上吧?万一哪天,村里的灶不能生火了,我们就把火种带到路上去。”
周同志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看着图纸,再看看谢云亭,这哪里是商人的计策,这分明是游击战的精髓!
化整为零,机动灵活,让敌人防不胜防!
话音未落,闻讯赶来的沈二嫂从门外一步跨了进来,她听懂了,粗大的嗓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气:“这法子好!东家,我带上婺源的妇女队,负责押车护送!男人们在前面修路开道,我们女人就在后面给他们运火、焙茶!”
“算我一个!”阿粪桶那壮硕的身影也挤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兴奋地嚷道,“东家你看,我用废弃的油桶和耐火泥,搞了个‘双层隔热炉胆’!外面套一层,中间留空隙,就算下倾盆大雨,里面的火也稳得很,温度一点不降!”
民间的智慧,在危急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云亭的方案,仿佛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被压抑的愤怒和不甘。
仅仅三日之内,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黟县的山谷里,首批五辆“茶火巡车”便奇迹般地组装完毕。
笨拙而坚固的车身上,用白漆刷着醒目的八个大字:“云记·共焙,薪火相传”。
发车那天,周同志亲临现场。
他本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鼓舞一下士气,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每一辆巡车旁,都配有一本厚厚的轮值簿,详细记录着每个时辰负责添火、翻炒的工匠名字;墙上挂着温度记录表,每隔一炷香就要登记一次窑内温度;茶叶的产地、采摘日期、负责人,都做成一张张追溯卡,挂在对应的茶筐上。
甚至有几个识字的孩童,用稚嫩的笔迹写了一首《巡车童谣》,贴在车厢外。
“一驾牛车一座山,火在炉中胆在肩。南山焙了北山采,茶香不怕路途远……”
这哪里是把作坊搬上轮子,这分明是建立了一套流动的、严谨的、充满生命力的生产体系!
周同志走到谢云亭身边,低声感慨:“云亭同志,你这是……把军纪都用在做茶上了。”
谢云亭望着缓缓驶出山谷,即将奔赴各县的巡车队伍,引来沿途百姓夹道相送的场景,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周同志,火可以被一阵风吹灭,烟却能顺着风飘得更远。只要茶农的心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背着炉子走,这徽州的茶,就死不了。”
远处,外国记者艾琳正举着她的摄影机,全程记录着这一切。
她的镜头最终定格在一辆巡车穿过清晨薄雾的画面上——车顶那根小小的烟囱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在翠绿的山谷间,像一条蜿蜒游动的、不屈的龙。
当晚,她在日记中写道:“在中国,有一种抵抗不用枪炮。它用香气划定疆域,用信誉铺就道路。今天,我看到了会走路的茶魂。”
这盘被命名为《会走路的茶魂》的影像资料,在数日后,被通过秘密渠道,悄悄送往了上海的租界、香港的报社,乃至南洋的华人商会。
半月后,上级派来的联合调查组终于抵达浮梁,准备彻查火灾真相。
可他们惊愕地发现,已经没有什么“真相”需要他们来主持公道了。
以黟县为中心,周边的歙县、祁门、绩溪、休宁等七个县,竟已自发组建了“流动巡焙联盟”,每日统一调度超过三十辆移动焙车,形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方圆八百里核心产茶区的生产网络。
调查组最终找不到任何可以追责的个体,也无法阻止这股燎原之势,只能在报告中将“移动焙坊”列为“民间应急生产创新案例”,上报了事。
谢云亭站在黄山之巅,看着远处山谷间,一道道代表着流动焙车的炊烟,如同一条条支流,最终汇成了一条蜿蜒的大河。
他心中一片清明:有些制度,不是靠笔写在纸上的,而是一炉一炉的火,一步一步的路,一个一个人的信,烧出来,走出来,立起来的。
这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谷雨前后,采茶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
谢云亭如常在各个联营社的茶园间巡视,检查春茶的长势。
然而,一种奇怪的氛围,却在茶农之间悄然蔓延。
往日里,那些见了他,总会隔着老远就热情地躬身喊一声“谢老板”的朴实茶农们,如今却变了。
他们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便会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交错一下,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去,或是低下头,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那一片翠绿的茶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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