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墨迹未干的黑字,在初晴的阳光下,仿佛比刚刚过去的整场梅雨,还要沉重。
人群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死死钉在原地。
布告栏前,那一张薄薄的白纸,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个在云记老作坊里烧了一辈子火的老茶工,他们的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拆……拆了?”一个老工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难以置信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着那几个字,仿佛想把它从纸上抠下来,“这灶……这灶烧了快三十年,过年都没熄过火……怎么说拆就拆了?”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众人心中那层强撑的麻木。
压抑的抽泣声从人群中传来,先是星星点点,而后连成一片。
这不是为了一栋房子,而是为了那座几乎与他们生命融为一体的老灶。
那是他们青春的见证,是他们技艺的根基,是整个徽州茶乡在乱世中得以挺直腰杆的火种。
消息像长了脚的野火,顺着山路和溪流,飞快地传遍了方圆百里的村寨。
不过半日光景,从祁门到婺源,无数茶农放下手中的活计,自发地向着半山腰的云记老宅涌来。
他们没有扛着锄头,没有举着标语,只是默默地走着,汇聚在老作坊的院墙之外。
他们不闹,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成百上千双眼睛,一齐望向那熟悉的青瓦屋檐。
人群越聚越多,却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和那从作坊里飘出的,最后一缕尚未散尽的松柴香。
那香味,三十年来,是他们最安心的信诺。
阿粪桶抱着他那宝贝疙瘩似的、用旧铜片和竹管自制的温控仪,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颓然蹲在作坊的墙角。
他那双曾捧起护土奖章、能感知泥土温度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仪器,对着墙根喃喃自语:“拆了它……拆了作坊,是不是连味道也要没了?那股兰花香,以后还找得着吗?”
他的问题,问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这不仅是一座建筑的消亡,更是一种集体记忆和身份认同的危机。
傍晚时分,一辆灰色的吉普车在山路尽头扬起一阵尘土。
周同志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黑压压却鸦雀无声的人群,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作为县里的代表,他深知这件事的棘手。
这不仅仅是拆迁,这是在动一个已经成为精神图腾的东西。
他清了清嗓子,本想上前劝慰几句,说说国家建设的大局,讲讲供销中心对未来的好处。
可他刚迈出两步,就被院内的一幕惊得停住了脚步。
推土机明天就要进场,本该人去楼空的院子里,此刻却是一番奇异的景象。
谢云亭没有去面对人群,也没有去和任何人交涉。
他就在院子中央,用几块砖头架起了三口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旧铁锅,锅下燃着微弱的炭火。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都是附近村里最机灵、对茶最有兴趣的孩子。
一个临时的审评台就这样搭了起来。
谢云亭正带着这群少年,逐批品鉴着库房里清出来的最后一批库存干茶。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神情专注,仿佛外界那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氛与他全然无关。
“来,闻闻这泡。”他将一杯茶递给一个紧张得满头是汗的少年,“别怕,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气。像什么?”
少年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迟疑道:“像……像晒干的稻草。”
“说得好。”谢云亭点点头,又拿起泡开的叶底,在白瓷碟上摊开,“再看这叶底的舒展度,像不像一个勤快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到了晚上,终于可以好好伸个懒腰?”
他平淡而富有画面感的话语,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院外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连那提前开来看场地的推土机司机,也熄了火,从驾驶室里探出头,默默点上了一根烟,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
“再闻这冷杯的余韵,”谢云亭拿起喝干的茶杯,递给另一个女孩,“是不是像一个很好的老朋友,走远了,人看不见了,你回头时,还能感觉到他刚刚还在对你挥手?”
他不是在讲制茶的技术,他是在讲人情,讲岁月,讲一片茶叶里所蕴含的生命故事。
那些原本因愤怒和无助而紧绷的面孔,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渐渐松弛下来。
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一生,从采下第一片嫩芽的青涩,到焙出第一炉好茶的欣喜,都融在了那小小的茶杯里。
夜幕降临,艾琳悄悄地在院子对面的一个高坡上架起了她的摄像机。
镜头对准了灯火通明的云记老作坊
这不是一场悲伤的告别,而是一场庄严的整理。
镜头里,沈二嫂领着一群妇女,没有哭泣,而是用最干净的白布巾,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从老灶上拆下来的每一块焙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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