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的正月,在相对平静的氛围中度过。
朝廷封印放假,紫禁城内也因帝后关系和睦、太后颐养天年而显得波澜不惊。然而,嗅觉敏锐者已然察觉,一股暗流正在冰层下涌动。
正月十六,开印复朝。首次御门听政,朱厚照便给满朝文武带来了一份“开年大礼”。
议题由朱厚照亲自提起。他端坐龙椅,手持一份奏疏,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今日,朕与诸卿议一议漕运。此乃国家命脉,南粮北输,关乎京师百万军民口腹,亦关乎九边重镇粮饷安危。然则,朕观近年漕运账册,损耗逐年递增,运抵京师漕粮数目却时有短缺。杨卿前日有疏,言及漕政弊端,诸卿可曾览阅?”
被点到的翰林院学士杨廷和出列躬身,他那份奏疏写得颇为恳切,指出了运军苦累、漕船修造虚冒、沿途闸坝官吏勒索、仓场收粮舞弊等数端积弊。
皇帝直接将漕运问题摆在台面,让不少官员感到意外。
漕运牵扯利益集团盘根错节,从漕运总督、漕司衙门到沿河州县、卫所运军,乃至京通仓场,早已形成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等闲无人愿意去碰这个马蜂窝。
首辅刘健与次辅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刘健出列奏道:“陛下明鉴,漕运积弊确有其事。杨学士所陈,亦切中要害。然漕运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改革之事,还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以免影响漕粮按时足额北运,动摇国本。”
这是典型的维稳派论调,承认问题,但强调困难,主张缓改。
朱厚照早已料到会如此,他不急不缓道:“刘先生老成谋国,所言在理。朕亦非要求即刻翻天覆地。然,弊病已生,若一味因循,恐积重难返。朕意,可不先从全面改革入手,而是选派得力干员,对去年乃至今年漕运关键环节,进行一次专项稽查。重点查核漕船修造费用、沿途闸坝‘常例’收取、以及京通二仓收放粮斛之账目。目的在于摸清底数,查明弊情究竟严重至何等地步,以便日后有的放矢,拟定改革方略。”
他提出了一个相对折中的方案——不立刻进行制度性改革,而是先搞审计稽查,摸清家底。
这符合他“先固本,后拓新”的战略,也更容易被朝堂接受,毕竟“清查”是历代皇帝常用的手段。
然而,即便是“清查”,也触动了无数人的神经。
殿中不少官员,尤其是与漕运有间接或直接利益关联的户部、工部乃至都察院内部的一些官员,脸色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李东阳沉吟道:“陛下欲明察秋毫,臣等感佩。然稽查人选,至关重要,需得清廉刚正、熟谙漕务,且…需有担当之人。”他言下之意,此事得罪人,一般人不敢接,或者接了也可能被同化或架空。
“李阁老所虑极是。”朱厚照目光扫过群臣,“朕意,此次稽查,不由一部一院独揽。由户部、工部、都察院各选派一名侍郎或副都御史级别官员,组成稽查小组,互不统属,直接对朕负责。另…”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安排,“司礼监亦派遣一名秉笔太监随行,协理沟通,并负责将稽查每日进展,直报于朕。”
“内官参与外朝稽查?”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文官们瞬间哗然。
“陛下!万万不可!”一位给事中立刻出列反对,情绪激动,言辞更是犀利充满攻击:“宦官乃刑余之人,岂可干预漕运稽查此等国之重事?此乃祖制所不容!恐再现前人王阉干政之端!(他这是讲的土木堡之变权阉王振)”
真是胆大至极!
“臣附议!漕运稽查,乃外廷事务,当由科道部院办理,内廷插手,名不正言不顺,且易滋生事端!”
“陛下三思!”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文官集团对于宦官涉足政务有着本能的警惕与排斥,这是他们与皇权博弈的底线之一。
朱厚照静静听着,并未动怒。他早已预料到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引入司礼监内官,是他深思熟虑的一步。一方面,确实需要一条直接向他汇报的渠道,避免稽查结果被文官系统内部消化或篡改;另一方面,这也是对文官集团的一次试探和制衡,让他们明白,皇权不会完全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他绝不学崇祯,自缚手脚。
待反对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诸卿稍安勿躁。朕非委政于内廷。稽查主事,仍是部院干才。司礼监派员仅为‘协理沟通’,并无决断之权。漕运弊端,或正因内外隔绝所致。朕居九重,需耳清目明,方能洞察秋毫。此事,朕意已决。”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最后“朕意已决”四字,更是重重地敲在每位大臣心上。
年轻的皇帝,首次在重大朝政上,展现了如此强硬的态度。
刘健、李东阳等重臣眉头紧锁,他们看得出皇帝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所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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