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初夏,已有几分燥热。
但比天气更让朱厚照心头灼热的,是文贵从江南送来的一份关于漕运新规试行首月的总结密奏,以及随之附上的一份由西苑王良团队制作的、密密麻麻布满“天竺数字”与对比图表的分析附件。
奏报的内容喜忧参半。
喜的是,在文贵的强力推行和巡查组的严密监督下,漕运主干线的收兑环节,明面上的“踢斛淋尖”、“浮收”等陋规得到了有效遏制。
根据王良的数据,试行新规的苏州、松江等几个主要州府,首月上报的漕粮入库损耗率,已从以往动辄一成以上,显着下降至六分左右,虽仍高于文贵设定的半成理想目标,但已是巨大的进步。
民间粮户的怨气有所平息,那几个设立在码头的“投诉木匮”中,收到的举报信也从最初每日数十封,锐减至寥寥数封,且多为陈年旧账或琐碎纠纷。
忧的是,阻力以更隐蔽的方式浮现。
一些胥吏和基层官员,虽然不敢公然违背新规,却开始消极怠工。
原本一日可验收完毕的漕船,如今拖到两三日;文书流转速度明显放缓;甚至出现了一些“意外”,如称量工具“恰好”损坏、记录账册“不慎”被水打湿等,导致效率不升反降。
更令人警惕的是,江南官场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抵触情绪,对文贵的命令,表面应承,背后却缺乏执行的积极性,使得“定耗羡”、“明折色”等具体细则在向州县下层推行时,遇到了无形的软钉子。
“阳奉阴违,惰政对抗…”朱厚照放下密奏,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这种情况在他预料之中,任何触及既得利益的改革,都会遭遇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
这比公开对抗更棘手,因为它难以抓住把柄,却足以让新政的效果大打折扣,最终流于形式。
他知道,仅仅依靠文贵的个人权威和临时性的巡查是不够的。
必须有一套更系统、更常态化的制度,来确保政令的畅通和执行力度。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之前与杨廷和探讨的“考成法”思路。
但同时,朱厚照也清醒地认识到,推行任何涉及官员切身利益的考核制度,都必须建立在绝对稳固的权力基础之上。
否则,一旦激起官僚体系的集体反弹,甚至引发朝局动荡,改革将寸步难行。而权力的根基,无非两点:一是对军队的绝对掌控,二是在朝堂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威和平衡各派系的能力。
军队…朱厚照的思绪飘向了北疆。杨一清在宣府、大同的试点已有时日,那支立下奇功的“快速反应分队”也证明了新思路的可行性,但军队的分量还不够,尤其是自己身边的军事力量。
是时候将这种探索更进一步,并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掌控京畿乃至全国的军事力量了。
他沉思良久,提笔写下了几道命令。
第一道,给杨一清。在嘉奖其前捷并批准其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后,他写道:“…宣大试点,成效卓着,朕心甚慰。然此仅为一隅之光,朕欲使此光,照彻九边。着卿即日统筹,于宣大、蓟辽、延绥等紧要边镇,各选一至两卫精锐,参照宣府之法,进行强化操练,重点演练小队协同、长途奔袭、火器应用及野外生存。所需额外钱粮器械,朕会命兵部、户部优先拨付。另,着卿留意选拔忠勇果敢、通晓兵事之中下层军官,将其姓名、履历、所长密奏于朕,朕另有用处。”
他这是在扩大军事改革的试点范围,并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物色和储备新一代的军事骨干。
这些中下层军官,尚未被旧的勋贵体系完全侵蚀,更容易接受新思想,也更容易对直接提拔他们的皇帝效忠。
第二道,给京营总督和五军都督府。他以“宣府前捷,彰显新练之效,京营乃国家根本,不可落后”为由,下令从京营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中,各抽调五百精锐,组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京营教导队”,驻扎于西苑附近,由皇帝亲自指定教官(人选自然来自杨一清推荐和周遇吉等西苑人员),进行“新式操典”的训练。名义上是“教导队”,未来负责向京营推广新式训练方法,实则是朱厚照直接掌控的一支核心武装力量,如同嵌入京营的一颗钉子。
第三道,则是给司礼监和御马监。他以“西苑扩编,需加强宿卫”为名,下令从御马监勇士营(由太监掌控的宫廷禁卫部队)中,选拔三百名绝对忠诚、身手矫健的壮士,充实西苑的护卫,并由张永直接负责统领。这既加强了他个人的安全,也进一步将宫廷武装力量牢牢抓在手中。
通过这三步棋,朱厚照初步勾勒出了他对军队的掌控蓝图:边镇通过杨一清推行改革,培养新人;京营通过“教导队”进行渗透和影响;宫廷禁卫则直接掌握于心腹太监之手。这是一个由外而内、由点到面的布局。
在布局军权的同时,朱厚照也没有放松对朝堂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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