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将糖葫芦塞进小虎和阿石手里，又分给其他几个眼巴巴望着的小家伙：“吃吧，堵住嘴，少听点这些没边的胡吹大气。真本事，是擂台上打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搏杀后的沉稳。
几个少年嘴里含着酸甜的山楂，含糊地应着，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瞟向那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光彩。楚风的目光则越过攒动的人头，穿过敞开的雕花木窗，投向楼下街道斜对面一处不起眼的屋檐阴影。
那里，一个身影安静地靠着斑驳的墙壁。正是林自强。他没有进茶馆，似乎对这满堂喧嚣赞誉毫无兴趣。少年镇守使一身简练的深蓝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新淬的青锋，与周围热闹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确切的神情。只有那略显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脊背线条，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沉静与凝练。
楚风的目光与楼下阴影中的林自强似乎有刹那的交汇。楚风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林自强的视线，如同平静湖面下掠过的一道冷电，无声地扫过喧嚣鼎沸的茶馆门口，扫过那些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扫过街边小贩的吆喝，扫过行色匆匆的路人……最终，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猛地钉在了茶馆对面，一条狭窄、堆满杂物、光线晦暗的巷口！
就在刚才，那里分明有三两个穿着普通灰布短褂的身影，倚着墙角，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茶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他们的目光，尤其在那几个穿着海陆川军预备役制服的少年身上停留得格外久。当林自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去的瞬间，那几道身影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如同受惊的壁虎，极其迅捷地一缩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身后那条幽深、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暗巷深处，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几道模糊的灰影。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若非林自强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力刻意锁定，几乎无人能察觉这瞬间的窥视与退却。喧闹的市声依旧，阳光普照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只有林自强知道，那看似平静的余波之下，一道冰冷的暗流，已悄然触及了他们这支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队伍。
阴影里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碎发下，那双眼睛沉静如寒潭，映着街市的光影，却深不见底。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晦暗巷口，仿佛要将那残留的一丝阴冷气息刻入眼底。然后，他转过身，脊背依旧挺直如枪，无声地汇入熙攘的人潮，深蓝色的身影很快被涌动的人流吞没，消失不见。
茶馆二楼的喧嚣依旧，说书先生正讲到几个十四五岁的“石皮境圆满”少年如何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擂台上“打得那些老油子措手不及”的精彩桥段，引得满堂喝彩。楚风默默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指关节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边缘摩挲了一下，留下几道浅痕。他拿起桌上最后一串糖葫芦，狠狠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坚硬的果核在齿间发出轻微的脆响。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却压不住心头悄然升起的那一丝凝重。
聚贤楼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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