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纸页中,袁崇焕下意识地抬起惊惶的眼。离他最近的一本奏章恰好翻开,几行墨迹淋漓、触目惊心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他的瞳孔——“通敌纵虏”、“市米资盗”、“引寇入关”……一条条皆是诛心灭族的大罪!
袁崇焕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炸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猛地冲上头顶!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剧烈地哆嗦。这……这已非弹劾,这是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构陷!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毒刃!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御座上的皇帝,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骇、滔天的冤屈和一种濒临深渊的绝望:“陛下!这……这是构陷!是血口喷人!臣……”
“闭嘴!朕用得着你来教?!”
朱由检霍然起身,几步就冲到袁崇焕面前,那件打满补丁的龙袍下摆几乎抽打在袁崇焕低垂的额头上。他猛地俯下身,几乎是贴着袁崇焕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唾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袁崇焕!朕问你!你是不是猪脑子?!啊?!是不是猪脑子!!!”
“陛下!臣……” 袁崇焕被这近在咫尺、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帝王之怒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抬头辩解。
“闭嘴!朕让你开口了吗!朕允许你开口了吗!”
朱由检伸出两根手指,几乎要戳进袁崇焕的眼窝,声音因激动而尖厉刺耳:“你知道朕每天要批多少弹劾你的奏章?!就凭你那九千人!明天!弹劾你的奏章就能把这乾清宫给埋了!你是不是猪!我让你不要分兵!不要分兵!你是不是白痴!”
“陛下……臣……” 袁崇焕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巨大的冤屈和灭顶的恐惧堵得他几乎窒息。
“你少给朕来这套!” 朱由检猛地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这一通咆哮似乎也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他抬手,用指关节狠狠揉着突突狂跳,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灰败。殿内只剩下喘息声。
过了好几息朱由检才疲惫的开口道:“孙承宗……总理京城防务……你……带着你那‘九千精锐’……去他麾下……听令……和侯世禄合兵一处。”
“陛下……臣……” 袁崇焕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哪怕只是剖白心迹。
“还不快滚——!” 朱由检猛地睁开眼,“等着朕给你饯行吗?!”
“臣……遵旨!” 袁崇焕浑身一颤。他重重地、几乎是绝望地以头抢地,额头撞击金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丧钟。
“回来!”
峰回路转?雷霆之后的雨露?
朱由检疲惫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响起,不高,却让刚退到殿门口、心如死灰的袁崇焕瞬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袁崇焕猛地停步,惊疑不定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皇帝刚才还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此刻又叫住他?是反悔了?还是要下更重的处置?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硬着头皮,一步步挪回御阶下,再次深深跪伏,不敢抬头。
朱由检没看他,只是朝侍立一旁、同样屏息的王承恩抬了抬下巴。王承恩立刻会意,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明黄绢帛——手谕,躬身捧到朱由检手边。
朱由检并未接手,只用指尖随意点了点那份绢帛,目光依旧疲惫,声音平淡。却与方才的雷霆震怒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个…拿去。去朕的内库,领二十万两银子。
再…让光禄寺备些酒肉…给你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哑了些,“一路…也辛苦了。先…歇口气…再说吧。”
二十万两银子!酒肉犒军!歇口气!这几个词炸得袁崇焕脑中一片空白!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茫然和巨大的困惑!
方才还是狂风暴雨般的斥骂,是“猪脑子”的羞辱,是冰冷的“滚”字……转眼间,竟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犒军的酒食、还有一句“辛苦了”?!
他张了张嘴,喉头剧烈滚动,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屈辱、未散的惶恐、死里逃生的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复杂到极点的酸楚,在胸中翻江倒海,堵得他几欲窒息。
“袁督师,还不谢恩?” 王承恩在一旁低声提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袁崇焕如梦初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重重地以头触地,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名状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浩荡……臣……万死难报!”
“行了行了别磕了,” 朱由检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声音疲惫至极,“再磕,真的要磕穿了!”
袁崇焕如蒙大赦,又重重叩了一个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倒退着,迅速退出了这片让他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雷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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